途中,重寰见云兮一直若有所思,便问她在想什么,云兮道:“我在想,这灵墟说起来算是比较平等的地方了,弱肉强食的事却还是少不了。”
重寰道:“天道如此,到哪里都是难免的。”
云兮叹道:“所以啊,这世上何曾有过真正的公平。”
令玥和玉衡原本打闹着,听到他们的对话,也都停下来,静静听着。
重寰听了云兮的叹息,望着她道:“没有公平,却有道义。”
云兮也望向他:“道义?”
重寰微笑道:“所谓道义,就是强者不恃强凌弱,而是尽自己所能,去扶助弱小,就如你今日之所为。”
云兮垂下头沉默片刻,才道:“可这道义,并不存在每个人心里。譬如刚才的东海七皇子,强过依依这样的女子许多,却只知欺凌。”
重寰道:“对,所以想要一直维护心中的道义,就必须让自己变得比他们更强。”
云兮便又抬头望着他,“所以神君一直让我精进修为,一则是不想让我成为那个弱者,再者就是希望我有更大的能力,去维护心中的道义。”
重寰笑着点点头,继而又问她:“云兮,你还记得初继星位时,背过的北斗神职吗?”
云兮笑道:“自然记得。北斗七星,主号令,运乎中央而临制四方,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
重寰听了仍是点头微笑:“如你所知,北辰宫不论战力还是职级,都不算整个仙界最高的,却历来最受尊重,你想过是什么原因吗?”
云兮想了许久,还是摇摇头道:“虽然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说法很多,但我觉得都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重寰停住脚步,望着满天星辰,缓缓道:“北斗七星,关照的是三界生灵,每一位星君都时时以苍生为念,所以为了六道平衡,我们会主动降世历劫,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
云兮点点头道:“嗯,前一任破军的事,我老早就听说过,的确令人钦佩。”随即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若遇到同样的情况,我大概不能如他一般慷慨赴死吧,还是那么痛苦的死法。”
重寰听到此处,伸手捋了捋她被夜风吹乱的鬓发,沉默不语,眼中尽是苍茫。
倒是玉衡轻笑了一声道:“小丫头,这你就想多了,你虽因为有若华一缕神识,又承继了他的星位,勉强跟我们算同辈,但到底是个小丫头,若再发生这种事情,轮也轮不着你的。”
令玥听了他这番话,皱起眉头,满脸嫌恶地道:“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天枢神君说话的样式吗?这么大气慷慨的氛围,让你几句话就给搅没了。”
玉衡哂道:“知道你们这些女仙就吃他那套,整天一副忧国忧民深情款款的样子,能不把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都迷得神魂颠倒吗?”
重寰和云兮听了他俩这番话,相视一笑,便又沉默着携手前行了。
等回到住处,依依手麻脚利地做完杂务,又服侍云兮梳洗好,就见重寰已经换好衣衫,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了,云兮问:“神君这是去哪里沐浴过了吗?依依正说再给你烧一点热水呢。”
重寰笑道:“不用了,我去林子背后的山涧就挺好,还能冷静冷静。”
云兮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就又红了脸。
依依见此情景,赶紧行了个礼,出门之后“扑通”一声跃进水中,很快就悄无声息。
屋内又只剩他们两人,重寰便如昨夜那般将她抱到榻上,脱掉鞋,盖好被,又将将先前那套被褥铺到她塌边,自己躺到上面,吹灭油灯,柔声道:“你今天逛了大半日,还跟别人打了两架,应该也累了,快睡吧。”
云兮有些过意不去,想了半天,鼓起勇气期期艾艾道:“要不,神君你还是到榻上挤一挤吧,总好过睡地上。”
重寰没有立即回答,直到云兮以为他已经睡着时,才幽幽道:“不必了,我没有你那般坐怀不乱的定力,跟你挤,太难受了。”
云兮无语,腹诽道,你昨夜不还是上来挤过了吗。转念之间,又想起许多的从前的事,心中五味杂陈,但或许是真的累了,很快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重寰躺在又冷又硬的地上,自然没有那么容易睡着,听着她慢慢缓和下来的呼吸,轻轻地勾了勾嘴角,之后闭目调息,渐入冥想之境,到了后半夜,还是被掉下来的被子砸醒,只得叹了口气又挤上榻,拿衣袖拭去她额上的虚汗,仍旧给她盖了一夜的被子。
天快亮时,云兮醒过一次,迷糊间看到重寰的睡颜,竟大为安心,便又恍然睡去,等到再醒来,仍是已经日上三竿,于是赶紧梳洗了出来,就见重寰和玉衡远远坐在水榭中下棋,依依默默在一旁端茶递水,令玥则追着一只蝴蝶跑来跑去,回头看到她出来了,便大声道:“厨房里给你留着饭呢,快去吃吧。”
依依听了,赶忙过来将饭食热好端到她面前,云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麻烦你了,我自来了灵墟,也不知道怎么的,总要睡很久,下次你可以叫我起来的。”
依依笑道:“仙君说的哪里话,况且神君已经跟我们都交代过了,您现在重伤未愈,本来就应该多休息,让我们不要打扰呢。”说完就转身进屋,可刚一进去,就见地上的被褥,微微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多问,只是默默收拾了,又出来打理别的杂务。
云兮吃过早饭,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见屋后晾了一大堆刚洗好的衣衫,便拉过依依问:“令玥仙官是不是让你帮忙洗衣服了?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要不愿意,大可以拒绝她。”
依依却笑掩口道:“仙君误会了,是奴主动替仙官洗的,仙官还嘱咐奴,若您问起来,一定要解释清楚,免得您说她恃强凌弱,也把头发给她削了呢。”
云兮笑道:“哪有你这么老实的人,还主动替人干活。”
依依道:“奴替各位上神上仙干活,觉得可高兴了。”
云兮笑着叹了口气道:“行吧,你高兴就好。”
她两个边说边往水榭中来,重寰一见云兮,原本淡然的目光便染上了笑意,还对她伸出了一只手。
云兮看了看一旁的玉衡和令玥,脸又有些红,却还是鼓起勇气将纤手递到他手中,又在他身边坐下,令玥见状,与玉衡对了一下眼神,眼珠一转,便把依依拉到一边小声询问了一番,等到问完了,再看云兮时,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玉衡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也是意味深长地望着重寰,不住地摇头叹气。
偏偏人家两个就当做没看到,还自顾自说起话来。
重寰道:“睡到这会儿,精神应该好多了吧?”
云兮点点头道:“嗯,是感觉一日比一日轻松些。”
重寰道:“那从今日起,每日未时,都跟着我调息疗伤,申时用餐,酉时读经,精进修为,戌时练剑,强身健体,亥时就必须沐浴安寝,我不在时,你就跟着凌恒。知道吗?”
云兮接过依依递来的茶,叹了口气道:“哦,知道了。”随即又问:“神君要去哪儿?”
重寰还未答话,玉衡便道:“他是个天生的劳碌命,隔几天总要回天宫去看看,否则总是不放心的。不过不用怕,我虽在修为上不及他,但带着你这样的小丫头疗伤练剑之类还是没什么问题,吃饭也都是大家一起的,没差别,至于沐浴安寝嘛...我自然是不能相陪的。”他说着,嘿嘿笑了两声,揶揄道:“不过,这个事情,好像重寰在与不在,也没多大区别嘛。”
重寰白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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