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肉计还没有失败,”程小乙仿佛胜券在握:
“你得给雷老汉时间,让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体会一下什么叫‘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等他在夜不能寐的折磨中权衡清楚,自然会来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他会吗?”祝启颜有所警觉:“你可不要胡来。”
“相信我,他会的。”程小乙目光森冷,在心里补充道:如果他不会,我就教他会。
……
是夜,长瓯县城外。
除了点卯、汇报工作、编写卷宗等公务,无常剑们大多数时间都不会到衙门去,而是泡在城隍庙里。
一来随时能借助城隍庙下的灵脉,感知方圆数十里内妖魔的迹象,二来顺便享受一下城隍庙里源源不断的香火愿力,辅助修行。
廖化吉步履不稳地走进城隍庙,当中城隍神神像之下的蒲团上,长瓯无常剑的领剑赵修平,正在闭目打坐。
“回来了。”
赵修平是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修为内敛深沉如水,话音平静,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一如周围的泥偶塑像。
“回来了,”廖化吉应了一声,拍了拍嗡嗡作响的脑瓜子,四下张望了一番:“袁邱呢,怎么不见他人。”
“你回来的太晚了,今天的巡夜,我安排他去做了。”
廖化吉皱了皱眉,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在左侧神龛前的蒲团前盘膝坐下。
神龛上供奉的,是黑白无常。
“听说你和那两个茗音小筑介绍来的修士,跟水鬼打了一场。”赵领剑声音淡淡。
廖化吉也没打算瞒着这件事,就回答道:“是的,那水鬼手段了得,我们三人合力,也仅仅只是伤到了它,没能将其彻底斩除。”
“斩除?”赵领剑似乎是笑了笑:“你们不是要超度它么。”
“是,正要向领剑报备。”廖化吉低头。
“化吉,你莫要再管这件事了。”
“为什么?”廖化吉猛地抬起头,盯着上司的背影。
赵修平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们放跑水鬼之后,刘家沟的乡亲父老,是怎么对待你们的?”
“……”
廖化吉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对于一个自我要求极为严格、在个人素养上从不松懈的人而言,光是回想一下下午那阵的遭遇,就难顶至极。
沉默了许久,他才脸色僵硬道:“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不提也罢。”
“也就是说,刘家沟的村民,并不理解你的良苦用心,也不支持你的做法,这种间隙,甚至已经发酵成了憎恨和厌恶。”上司给出总结。
话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退魔司无常剑一职之所以能吸引众多修士,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心怀天下苍生的正道的光——至少不全是——而是因为愿力。
离开道校,基本意味着成为散修,个人能得到的修炼资源十分有限,再想快速精进修为以求在境界上有所突破,就必须借助一些外力。
愿力,就是这些外力中的佼佼者。
所以无常剑们不是在斩妖除魔,就是在斩妖除魔的路上,剩下的时间,就泡在城隍庙之类香火愿力旺盛的处所,利用附近百姓提供的愿力修行。
而如果被百姓们忌惮甚至怨恨,愿力就会大打折扣,无助于修行不说,还很可能会让人走火入魔。
廖化吉自然明白上司的良苦用心,抱了抱拳道:“领剑用心良苦,化吉心领了,但我做这些事,绝不是为了得到他们的支持或感谢。”
“你想替孙锦报仇。”
“是。”
赵领剑似乎早就得到了这个答案,他用无喜无悲的声音说道:“你做不到。”
廖化吉意识到上司话里有话,连忙追问:“为什么,我还没有真正试过,这样下结论会不会太早了。”
“你和孙锦,很像,呵呵。”
两鬓斑白的无常剑领剑笑了笑,缺乏感情的笑声,在烛光摇曳的大殿里回荡着,竟有几分渗人。
“孙锦也是这般,认准一个理,就会朝着死里磕,明知道那是堵墙,也要撞到自己头破血流,最后更把命都搭了进去,”他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年轻人,为了如此这般不值一提的小事身死道消,不值。”
孙锦是…被人杀死的!
廖化吉立即get到了上司的话中话,他看着赵修平的背影,“刘家沟的水鬼,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告诉你,你会收手吗。”赵修平微微侧了侧头。
廖化吉感到一股诡异的目光,轻飘飘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有着一种超乎人性之外的冷漠,仿佛注视自己的,就是神龛上的泥偶神像。
“不会,”
他直视了自己的本心,语气坚决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我若不这般做,便是对不起孙锦,对不起道校对我的栽培,更对不起我手中的矩臬剑。”
赵修平听罢入定,不再说话。
而廖化吉的心中,也已有了大概。
在长瓯县,能强大到随意屈死一名无常剑,且将整件事都弹压下去的势力,有且仅有一个。
“是陈家。”
廖化吉紧盯着赵修平的身影,希望能从上司听到话时的反应中,验证自己猜测的结论。
他失败了,赵修平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尊泥塑。
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赵修平忽然问道:
“你真的,不打算收手吗?”
……
……
程小乙将甲方爸爸撇在附近的一间破庙里,趁夜摸进了刘家沟。
雷老汉的家就在村口,有棵大榕树,月色虽黯淡,也不算难找。
程小乙翻进院内,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妙,白天经过这座小院时,可没有这么重的阴气。
很快,他找到了阴气的源头。
那是雷老汉被打得粉碎的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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