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被污染了。”
刘四能怔怔望着他,显然没听懂。
程小乙将小石块在两手间丢来接去:“通俗的说法,你是被水鬼的怨戾之气影响,失了智,”
他屈指捣了捣自己的脑壳,“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潜伏期长短不一,大多在人精神状态恶化时,才会大规模集中表现出来。”
刘四能低下头,平静如水的心中,琢磨着程小乙的话:
也就是说,我疯了?
可是我真的好清醒,我能冷静地思考一切事。
比如该把私房钱藏在哪里,才是最安全最放心的;比如要不要继续和陈肃光合作,这人分明是个疯子……
“我知道你在纳闷什么,”程小乙微笑道:
“疯子并不单单指无法清醒思考问题的人,与世俗产生偏离是疯子,不合群的也是疯子,如果被称为疯子的群体足够多,就能摆脱疯子的帽子,比如修士。”
刘四能皱眉。
程小乙又提议道:“不妨通过几个问题来测试一下,我来问,你尽可能回答,可否?”
刘四能稳稳当当点头。
“你会施舍街边的难民吗?”程小乙问。
“没必要。”
“能解释一下吗?”
“没必要就是没必要。”
“下一个问题,你正在一辆失控的马车上,你能操控它向左拐,来拯救原本前进方向上将要被撞到的三个小孩儿,但左边路上的一个小孩便无法幸免,你会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
“能解释一下吗?”
“因为我觉得这种事无关紧要,”刘四能补充道:“别人的死活,与我没有关系。”
程小乙追问道:“如果右边道路上的孩子中,有你的孩子呢?”
“与我何干?”刘四能眼神坦然。
“最后一个,”程小乙看着他古井无波的眼睛:“如果你的妻子苏氏死在你的手中,你会感到愧疚吗?”
“我不会。”刘四能下意识说道,眼底浮现出一抹疯狂的喜悦。
程小乙敏锐捕捉到了那丝喜悦,追问道:“那你会感到欣喜或快意吗?”
“我…应该会。”
“应该?”
“好像…也不会,因为也和我无关。”刘四能平静地回答。
“你看,你已经没有普世的是非对错观念了,这就是背离世俗。”
程小乙抛出结论,心中暗暗吃惊。
刘四能的状况比他想象中夸张得多,如果是被怨戾之气影响,刘四能的回答,应该具有反社会反人类倾向——比如,为杀死自己的妻子感到愉悦。
毕竟怨戾之气,是最能唤醒人内心深处恶的媒介之一。
但刘四能的表现却是彻头彻尾的漠然。
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会高兴”,这就是他失去了几十年来养成的是非价值观的一种具体表现。
再深重的怨戾之气,也不会把人改造成这样,刘四能显然是被降神符篆影响……
程小乙摇头,这人没救了。
神明之力与香火愿力,有着近似的本质,对人的改造也是不可逆的,从没听说过有无常剑能重新变回原来的心性。
“你认为我没救了?”
刘四能看着墙头的程小乙,又审视着自己的双手,翻过来,覆过去。
“我觉得我很好,在我从前的大半生中,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我能理智地观察一切,辨析一切,思考一切,和现在相比,从前的我完全是浑浑噩噩,一叶障目,井底之蛙。”
“别误会,我只是认为,你没有接受治疗的必要,”程小乙斟酌片刻,问道:“你如何看待法律?”
“或许我该遵守它,不然我会死。”
没有违法乱纪的倾向,估摸着以后又是个缺德佬…
言至于此,程小乙摊牌:“有关陈肃光的事,我有几个消息要告诉你。”
来的路上,程小乙本打算用刘四能在碧华道校的女儿来说服他,跟他讲陈家就要完蛋,不能白白把闺女的大好前程也搭进去种种,通过大打亲情牌,逼刘四能背刺陈肃光。
但现在刘四能被降神符篆影响,变成了这个德行,十有八九还会被退魔司抓回去研究,再跟他打亲情牌,估计也是不痛不痒。
索性把陈家已是墙倒众人推的事实,有所保留的说了出来,相信这位依靠纯粹理性思维的人,会得出绝对符合理性的答案。
“陈肃光才是疯子,从他做出那个疯狂的决定时,陈家的下场就已经注定了。”刘四能盘坐在水滩里,面色平静。
“谁说不是呢。”程小乙摊了摊手。
“但这不符合陈肃光此前的作风,他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刘四能露出困惑的神情:“为什么?”
是降神符篆!降神符篆落到陈肃光手里一个月之久,那东西对人的影响,根本无法完全防住,陈肃光要是不被影响,那才叫不可思议……
想到这里,程小乙开口道:“这个问题,就留给你细细思考了。”
刘四能沉默良久,“你需要我怎么做?”
程小乙道:“离扳倒陈家,还差一个关键证人,这个证人最好是参加了超度法会,并且目睹了一切,对陈家的恶性感到义愤填膺的人。”
“可是我…并不感到义愤填膺。”
“你应该感到,我的朋友,应该。”
“多谢阁下提醒。”
“过一会儿,会有越州断佞剑总司的人来找你问话,你告诉他们就行了。”
刘四能点头:“我知道了…与阁下谈话,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找到了…同类一样。”
“那只是你的错觉罢了。”
程小乙跳下墙头,迅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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