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了看李碹画的图,画中仅有一个檐角,檐角之上,是胡服的李碹和李碚在眺望远方,李碚还是那个样子,但李碹,却满含孺慕,沉重和释然。
皇帝笑了,随后摇摇头,慈荫楼这个檐角,对着的是大明宫?
“正是。”首领太监仔细的辨认了,点了点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想来殿下也明白圣上的意思了。”
“可惜了!”皇帝叹息,若不是长兴侯在,他更愿意立的正是这个更像自己的孙子,重情重义,聪明灵秀,“宫里对他可有怠慢?”
“郡王殿下诰命在身,自然——”
“你这老奴说话也不干脆了?”
“圣人明鉴,”首领太监跪在地上,心下早掂量了两个来回,“毕竟是圈禁之人,一些小小的委屈圣上儿时也有经历,只是老奴听闻福郡王将冯茜茜养在了宣阳坊。”
“啊,可是那个歌姬,朕恍惚记得阿宝要纳她为侧妃,叫慕容氏以死相逼劝住了?”
“正是。”冯茜茜的名头太大,根本瞒不住,首领太监也不由的为福郡王捏把汗。
“好大的胆子,真当我死了,查,将他进来的踪迹和所有的资料都给朕呈上来,朕能赐自然能收回。”
“诺!”首领太监心里寻思着怎么将新收到的佛像退回去。
一路往崔如意在的符望阁走去。
他的干儿子追在身后,小声的探问,“爹,我的亲爹,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小崽子!”首领太监揪住自己干儿子的耳朵,笑骂,“记住了,在御前,不该你问的不能要问,不该你拿的不要拿!”
说着轻轻的拍了拍干儿子的脸,疾步跑去,嘴里念念有词,“不过是个奴才,真当自己是盘菜了,老了老了,可糊涂不得。”
“我的亲爹唉,您这说的是什么啊?”小太监真不懂这神神叨叨的话,在他眼里皇帝眼见的没几天好活,太子已经立了,说句难听点的话,就是皇帝立时驾崩了,或者太子将皇帝给杀了,只要没有抓到证据,都不算是个事儿。
“你都明白了,还要我做什么?”首领太监笑了,他跟了皇帝到如今整整四十年了,皇帝的心理约莫能猜个三成,皇帝是个很有能力很自负也很能猜疑的皇帝,他如今,是将先前对唐王和长兴侯的怀疑成功的转移到了太子身上,躺赢的太子有难关要过了!
皇帝说要查一个人,对这个人有恶感,那下面办事的人,就算是没有事儿,也必然要找出点自圆其说的政绩来,这不,在各项资料的汇总中,崔如意还真正的找出了两点,福郡王同其姐夫某年某月某日在平康坊冯茜茜的私宅中饮酒,福郡王抱怨了圣人对宗室的严苛,手头紧,崔如意如何的有钱,弄权,同宋王暧昧(崔如意同贾王妃交好),顺便讨论了些皇帝这些年的挥霍,颇有一丝不满。
好了,崔如意眼睛一亮,皇帝一查,这可不是大家搞打击报复了。
同贾王妃一样,崔如意看中的太子继承人从来不是已经成年的李矿。
在东宫赏花的宋王正在同姬妾饮酒,他是当今的第三子,原本这皇帝之位是怎么也轮不到他的,但谁成想他老爸的超长待机熬死了多病的大哥,熬反了英明神武的二哥,他作为老三竟然坐到了这个他想都不敢想的位置上。
漫天神佛在上,他日他登基必然为长安的佛爷们普渡金身,但是,悠哉过一年,如今他正式作为太子参政,但太傅和长兴侯辩论的羊主案是什么?为什么要搞银行?这班人提出的股票是个什么东西?
他不发表意见是不是很没面子,但,几次之后,他发现自己发表意见才是很没面子。
贾王妃说,长兴侯才是一心为国,一心为自己的人,源源不断的钱,所有冲撞自己,不听话的人,自己弹压不住的人都被长兴侯收拾的服服帖帖,好像,王妃说的有道理。
那就这样子吧。
他每天保持早起去父皇寝殿外边跪一个时辰打卡,吃过早饭,拿上小本子去含元殿侧殿对长兴侯所有言行做笔记,有不懂的地方,崔如意,那个很美很温柔胜过自家霸道太子妃一万倍的女子会为他解读长兴侯的言行,再给他十年,他也能做个皇帝,合格的皇帝,他想。
然而,老天不会轻易叫人好过,尤其是他这样生来顺风顺水的人。
“福郡王妄议帝王,罪大恶极,圣人命您处置。”
太子尽量按捺住自己的手不要动,但袍子下的脚却不由自主的抖起来。
他想到了大哥约莫是被病死的,大姐是嫁给功臣被打死的,他还记得吊唁时见到的她那张清灰的石膏一样的脸,至于二哥,他记得是被弓弦勒死,没死透,听说又赐了毒酒。
“我不想死——这个害人精,从小到大他就是个害人精,”贾王妃歇斯底里起来,都快要成功了,这遭瘟的李矿。
“殿下,安逸才几岁,我嫁给你这三十几年,何曾享过一天福,你莫不是要我们全家人给她陪葬?”
李纪捂着脑袋趴在案几上,半响抬起头,弱弱的问,“若是父皇对我的处理不满意——”
“当年先太子殿下最威风时也不曾辱骂非议过圣人。”
“给他留个体面!”李纪瘫坐在地上,就像是绢袋里装的一坨面。
“诺!”崔如意心里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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