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才不管他们吵成什么样了，他追着凌枫问冻伤的处理细节，他先前见过差不多程度的冻伤，一般都要截肢，只有极少的能缓过来。

凌枫开始讲冻伤的分级，冻伤后要怎么处理，冻到什么程度才必须要截肢。

还夸了夸张老刚刚开的药方十分对症，张老乐呵呵的抚着他花白的胡子。

房间里乱糟糟的时候，两个小童抬着个木桶进来了，没一会走出去又抬了一个进来。

水温最好是38度，只是没有温度计，并不太好控制。

凌枫卷起袖子，抬手，用手腕试了试水温，然后教小童时时拿手腕测测温度，温度低了就加热水，加到手腕处觉得略热的温度，绝不能太烫。

虽然不太准，但是比冷水泡好太多了。

两位患者都开始泡着温水的时候，凌枫开始跟他们聊天。

这位女患者陈荷花，是汉子陈大牛的妹妹，几年前嫁去了天水郡，这次是家里闹灾，带着夫君林志来投奔娘家。

天水郡地处西北，正好在雍州境内！凌枫对他们更感兴趣了。

凌枫拿着糖果逗孩子，问：“你们来医馆怎么还把这么小的孩子抱过来？”

陈荷花叹气：“孩子路上受了惊吓，离开俄就哭闹不休。”

凌枫问：“你们路上走了多久？”

陈荷花：“一个多月吧，俄们十月底就出发了，那时刚下了场小雪呢，再拖上半个月就走不啦，大雪该封路了。”现在是十二月初，正经的走了一个多月。

凌枫也跟着她叹气，想再打听打听，于是试探着说：“听说西北今年干旱，收成不太好，可是朝廷都免了今年西北的税粮了，紧吧紧吧的应该也能过吧。何必千里迢迢的来京城投奔？”

那天吓得老太太犯心脏病的六百里加急，确实是西北民乱的消息，秦时叫了属下来询问的时候，凌枫正好窝在他书房，听了一耳朵。

李铭标榜自己是盛世明君，西北干旱的时候，怎么能收税呢？那必须给免了。但是闯进官衙的乱民绝对不能姑息，全砍了！他命雍州刺史刘宏处理这个事，交付了一部分西北军的控制权给他。

跟秦时先前的猜测分毫不差！吃不饱穿不暖的普通百姓，怎么可能敌得过精兵良将的正规军？

陈荷花似乎很诧异，但是听了这个消息很开心：“是么？朝廷免了税粮？俄们走的时候，衙门里还有人来收税呢...”

凌枫想了想，也就六七天前的事，他们昨晚才到京城，应该是错过了。

陈荷花旁边的林志一直很沉默，听了这个消息也很激动：“那家里的粮食还有些，少了俄们几个又不用交税，爹娘和大哥再紧一紧，就能过下去了！等明年...”他开始祈祷明年风调雨顺，他们一家就能幸福快乐了。

小民永远是最容易满足的，他们祈求的不过是吃饱穿暖罢了。

陈大牛的媳妇抱怨：“侬们是能过了，俄们家今年就要吃糠咽菜的养着侬们...”巴拉巴拉个没完，陈大牛拉了拉她的袖子，她的声音又慢慢的小了下去。

凌枫见这天聊不下去了，这可不行，于是她重新提了提朝廷。

陈荷花开始对朝廷表示感谢。

林志也赞同：“还是好官多些的。不是每个官都跟郑老爷似的...”他好像要说哪个官的坏话，被陈荷花扯了一下，话又咽回去了。

凌枫想也知道这个“郑老爷”应该是他们那里的父母官，且做了不少鱼肉乡里的事。不过，她想知道“好官”的说法是哪里来的。

凌枫：“你们怎么知道还是好官多些的？”

林志解释：“俄们郡的郡守大人听了俄们小百姓的话，向朝廷申请给俄们免税啊，这可不是个大大的好官？”满脸的感激。

凌枫皱眉，免税这个事是西北民乱的消息传来后，朝廷廷议的结果。那么这个所谓的民乱，不会是...

凌枫问：“你们怎么知道是郡守听了小民的话免的税？”

林志：“俄们从家里出发的时候，附近的几个村子都说不能交税，交了今年过不下去...选了几个代表去找郡守大人呢，绕过郑...”又被扯了一下，咽回去了。

陈荷花接着：“可不是么！俄们刚到京城第二天呢，就听侬说免税的消息了呢！”

林志：“这肯定是郡守听到了俄们小百姓的话了啊！”然后很是自豪地补充：“俄大哥也去找郡守大人了呢！”

凌枫有点不敢相信脑子里的猜想，若所谓的民乱，真的只是这些个百姓打算去找郡守陈情...

又仔细想了想，觉得应该不是，这点乱子用不到六百里加急，真是自己吓自己，哪会这么巧的就在医馆让自己碰到了“乱民”的家人！

雍州二十多个郡，天水只是其中之一，而且天水郡虽然受灾，但还是收了点粮食上来的，雍州许多郡都颗粒无收，那些应该才是民乱最可能发生的地方。

于是凌枫跟着他们表扬他们的郡守，生活里总要有些美好的期盼才是。

温水泡的差不多之后，凌枫让他们回去后坚持运动，坚持热水泡脚，又教了他们几个按摩小腿的手法，收获了张老满满的赞叹，小夫妻连连的感谢，以及陈大牛媳妇“烧热水不要柴啊”的抱怨。

小民的生过就是这样鸡毛蒜皮，吵吵闹闹，又有些平淡温馨的。

陈大牛的媳妇从头到尾都在摆脸色，可是当陈荷花要给腿上抹药的时候，她伸手接过了那个孩子，动作轻柔。

回去的路上，凌枫有点不放心的问清扬：“先前西北民乱的消息是哪里乱了？不是天水郡吧？”

清扬：“是西平郡。”

果然不是天水！也是啊，天下哪有那么多巧合，还正好巧合到自己面前！

回到定王府后，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找秦时啦！

凌枫絮絮叨叨的跟他分享今天遇到了西北来的百姓，还聊了很长时间。

抱怨冻伤后用冷水来复温，这种错误的做法，居然是如今绝大部分大夫常用的手段。

秦时也很担忧：“北疆很多将士，冬天冻伤的时候都这样做。枫儿，能不能总结一份冻伤后的处理法子，我给定北军送去？”

于是凌枫很积极的去找王明德合计合计这个大事去了，扔下秦时一个人吃晚饭。

“......”秦时尔康手...也没有着急到这个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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