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意思,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造反吗?”
并不浑厚的声音,却仿佛九天传来的惊雷,在桂争渡耳畔嗡嗡作响。
“你……白先生,话可不能乱说!”
“欺侮陛下圣威之举,那是要株连九族的!”
白给微微一笑。
“那么……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了,桂老板会怎么选呢?”
他言罢,桂争渡忽地看见了自己的脖子上架着十几柄若有若无的剑影,只要他稍微乱动一下,或是这些剑影稍微乱动一下,立刻他就会身首异处!
白给依然面带笑容。
可此时此刻,在桂争渡的眼中,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任凭观仙楼揉捏的木偶玩具。
不知何时,眼前这个弱小的棋子,竟然已经握住了刀!
…
王城,宁王府外。
一名下人跪伏在地面上,将自己的腰部放平,让一名身着九天金翅鹏纹灰色长袍的老者踩着自己的背部,缓缓走下了马车。
马车同样足够华贵,外延金边黄花梨木打造,车轮与普通的马车木制车轮不同,采用了坚韧玄铁熔炼,而轴轮的交界处明显采用了特殊的小机关,改变了马车上下颠簸的幅度,增加了马车的稳定性。
老人下马车之后,府门口的守卫便上前搀扶住他,却在还没有进门的时候,不远处的有人骑马赶来,大声叫道:
“相国公请留步,将军想请相国公去府中一叙。”
老人眯着眼,在炎热的阳光下站了片刻,地面跪着的那人迅速起身,从马车旁的木栏中拿出了一把黑伞,为老人撑住。
“你们先回去吧。”
他开口,朝着将军府的人走去,对方不敢丝毫怠慢,迅速下马,将老人扶上了马座,而后牵马路过了宁王府,沿着西十二街向着将军府而去。
至于他的那几名下人,得到命令后兀自离开,但先前为老人踮脚,替老人撑伞的那名小厮,却径直闪身进了宁王府。
…
“宁王殿下,西周宣王来了消息,说计划有变,暂时不联系了,年后夏朝重明宴邀请四方来客,宣王也会到,届时再与大人商榷那件事……”
殿中一中年男人缓缓饮茶,眉目间充斥明显上位者的气质,他想了想,问道:
“龙不飞将游探海叫过去了?”
“没错,但相国公事先早有预料,所以刻意将信物交递到了小人的手里面,这样即便龙不飞真的怀疑相国公,搜他的身,也不可能得到什么。”
中年人闻言闭上了眼睛,对着那名下人挥了挥手。
“下去吧。”
那人带着热切而卑微的笑容转过身子向着殿外走去,却在刚出殿的瞬间被一抹剑光穿心,脸上的笑容便就此僵硬。
一人背着他的尸体离去,很快便有人提着水与毛巾过来,将门口的血迹清理干净。
“……”
…
“老夫今日刚进城,将军便要老夫前来将军府喝茶,是不相信老夫么?”
游探海眉脚许多褶皱,他年纪大了,见过的风浪多,并没有被眼前那个穿着一身铠甲,带着青铜鬼面的男人吓住。
龙不飞没有回答他。
他像是一个石像一般站在那个地方,即便对方是夏朝的相国,也不能让他表露丝毫尊敬的神色。
“喝了茶,赶紧滚。”
龙不飞的话让游探海满面怒容。
“好一个镇国神将!”
“老夫身为陛下钦定的夏朝相国,统领诸僚,上管皇室王族内务,下号文武百官,岂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
“今日若是龙将军不给出一个说法,老夫便只好上报朝廷,将将军今日藐视夏朝官员,亵渎陛下圣威之举,一一细分说与陛下听!”
老人身上气势排山倒海,怒目一瞪,仿佛有山海之力勃发,殿中的红帘猎猎鼓动,仿佛荡漾出的便是尸山血海!
然而龙不飞却像是一座巍峨雄壮的山岳,任凭老人身上气势如何汹涌,却始终不为所动。
啪。
轻微的声音响起。
是龙不飞指尖敲击剑柄的声音。
夏朝王城内,真正有些阅历的人,很清楚龙不飞的习惯。
他有一个外号,叫作‘三不敲’。
因为常年带着面具,说话的语气也是亘古不变,所以外人很难知道龙不飞的心情究竟如何。
可听熟悉龙不飞的人所说,当龙不飞心情不愉悦的时候,他的手指会敲击腰间的剑柄。
此为第一敲。
第二敲,是指龙不飞不会在和人说话交流的时候敲击腰间的剑柄,算是礼节与尊重。
如果他敲了,那么便证明……他动了杀心。
而最后一敲的意思,便指龙不飞对人动杀心之后,一般不会连续敲三次剑柄。
倘若他连续敲击三次……
那么那人就一定会死,并且……马上就死!
三不敲是龙不飞为数不多的习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保持良好。
所以,当那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游探海心头凉了半截。
他的目光移到了龙不飞的指尖。
果然,正摁在了剑柄上。
龙不飞敢杀他吗?
他心里没底。
当年黄门惊变,龙不飞剑下的王族亡魂可不在少数!
甚至他还宰了几尊从三朝前活下来的,身份极其不得了的大人物!
游探海非常清楚,在那些人面前,他什么也算不上。
这个世上绝对有人不怕死,但并不包括他。
龙不飞轻抬起食指。
第二次的敲击还没有落下,游探海已经连滚带爬地从殿中离开,身上早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气势,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恐!
这个家伙……连相国都想杀!
他真的……
不怕女帝降罪?
游探海走后,立刻有人进入了殿内,与龙不飞一样冰冷,仿佛就是同一个模子里面雕刻出来的人。
正是樊清雪。
“将军,闻院长那头已经和女帝谈妥了,年后重明宴,会让白给回王城。”
龙不飞平静道:
“他功勋如何?”
樊清雪回道:
“奈何地字级一等功。”
“他去璟城之后挖出来一些大麻烦,搞死了周献,还把罪火烧到了永昌与武隆的头上,确实有点儿本事,就是本身太脆弱了,像个小瓷杯,一碰就碎。”
“当初若不是女帝身边儿的小丫鬟和丰南暗中帮忙,他已经死在了周献的手中。”
龙不飞略作沉默,语气不明道:
“他是不是还不知道丰南的身份?”
樊清雪微微摇头。
“以他的眼力和思虑,应该很早就已经看出来丰南不是什么普通的奈何职员,不过有关于具体,他的确不知道,丰南办事向来很细致,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龙不飞摸了摸腰间的剑柄,感慨道:
“晚点知道好。”
“毕竟和观仙楼扯上了关系,太过危险。”
“好容易冒出来一个苗头,真怕他忽然夭折,回头闻潮生那老东西肯定又要骂我了……他和徐夫子那两张嘴,我真是头疼。”
顿了顿,他又说道:
“那首《满江红》写得不错,年后他回王城,找个机会把他弄到将军府来,我想见见他。”
樊清雪一拱手,颔首离去。
……
璟城,城主府。
明正殿中,三人围坐,盯着被五花大绑的桂争渡,目光不善。
“就这些?”
桂争渡苦着一张脸。
“真的,就这些了。”
“我在观仙楼里,也谈不上核心人士,这个势力并非夏朝独有,观仙楼遍布全天下,北至蛮荒,南至南朝,西穿大周,除了未名岛,基本所有的地方,都能够看见观仙楼。”
“我只知道他们收集五行灵石,是为了建造一座蜃楼……”
“除此之外,别的我一概不知。”
“我对天发誓!”
他说着便举起了手,真起了誓。
白给皱眉道:
“你口中的蜃楼……究竟是什么?”
桂争渡摇头。
“我也只是听到了这个名字,但具体是什么东西,我却不大清楚。”
“那是一个相当浩大的工程,他们需要海量的五行灵石,并且为此四处收集,但五行灵石这个东西,一般而言,只有妖族秘境之中才会盛产,那些东西对于妖族的修行有着莫大帮助,并且先天形成困难,所以妖类并不愿意将这样的灵石作为筹码来交易。”
白给听闻此言,眸中一道精光闪烁,平静道:
“所以观仙楼为了收集五行灵石,清扫了岚宫山清岫界?大肆屠杀了里面的妖物?”
桂争渡看着三人,腆着脸笑道:
“前人们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观仙楼这么做,不也是为人族后世开太平?”
白给手中茶杯之中的茶水已经凉透,他静静低头盯着茶杯中的倒影,脑海里是岚宫山上尸横遍野的景象,是三只小兽悲伤的哭声,是一幅惨绝人寰的画。
如果人这么做,那和五千年前,那些暴虐嗜杀的妖魔有何区别?
既然活成了人,总该有人的样子。
白给知道这个世界终究是弱肉强食,可他不喜欢无谓的屠杀。
更何况,观仙楼屠杀妖族,根本就不是为了后世的人族,而是自己的一己私欲!
“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诉你们了,你们可以放我走了吧?”
白给与赵睿智对视了一眼,回道:
“可以。”
门外来了人,在一阵杀猪声中,将桂争渡抬了出去。
放生?
开什么玩笑。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观仙楼的事情,咱们暂时涉手不了,桂争渡一死,这件事情大约就这么平息了。”
赵睿智摇头。
他很清楚,杀一个桂争渡,或许不算什么。
但如果他们继续追查下去,那么面临着的,便是一个几乎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铲除奸恶,追寻正义固然是好事,可如果不自量力,便很可能将自己身家性命全都搭进去,而且很难取得明显的进展。
白给也不傻,明白适可而止。
他的确要对付观仙楼,想将背后那个执棋手揪出来,但绝对不是现在!
他太弱小了,眼下探索观仙楼的意图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尽可能让自己快速变强!
告别赵睿智,白给与苏有仙重新回到了梨园,在戏台子后的工作间找到了花香影,递给了她一张银票。
“事情办得不错,回头去梦浮生好好开个荤。”
花香影见着眼前的银票,微微摇头,没有收。
“有仙姐和我说了清岫界与三小兽的事情……观仙楼都是坏人,我这是惩恶扬善,是侠义之举,不能收人钱财。”
小姑娘语气难得这样严肃。
白给看着眼前的少女,心头竟有些许触动。
早已经被这个世界的污浊吞噬掩埋的他,几十年来,几乎再没像小姑娘活得这般清明。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成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回头田填恬有时间了,把他一起喊上去梦浮生好好吃一顿……嗯,我请客,放开了吃,别的我没有,钱我现在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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