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凛神色淡淡地闭目端坐。
他今日一定要见到蔺风,江羿还在济州苦等时机,他不能再拖。
细碎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江凛倏然睁眼。
他整理好衣襟,站起身来,蔺风正好行至门前。
他作揖以礼:“蔺家主。”
蔺风身上还穿着层层叠叠的华服,镶金嵌玉,头戴宝冠,仅是冠顶一颗东海沉珠,便已价值连城。
她不喜繁缛礼节,但继任之典,必须遵循礼制。
面前的男子着一身白色深衣,披一件墨色大氅,鸦色长发以布冠束之,黑白之外,再无纹饰,好似一副再纯粹不过的水墨丹青。
两人相对而立,江凛背脊挺直,不卑不亢。
蔺风眯了眯眼,打量他的目光带了几分正色。
她原以为这上赶着要来式微世家做门客的人,必定是那些不堪入目的宵小之徒。
然而此人虽容貌平凡,却有一双流光溢彩的丹凤眼,眼眸清明通透,蕴藏深色。
她不敢说自己阅人无数,却敢笃定,此人布衣之下,另有风骨。
如此,就更不能留了。
有秘密的人,往往更加危险。
“江公子三过蔺府,风受宠若惊,然蔺府而今如立危崖,实在不愿拖累旁人。”
江凛早便料到此行不易。
他初来乍到,不知润州形势,这几日多方打探后,方知那日蔺风与汪皎之争有多令人振奋。
汪家权势滔天,嚣张跋扈,鱼肉百姓,使人敢怒不敢言。
便是蔺辞在世时,也是三令五申,命族人不可争强,屡屡退让。
蔺风,是润州城里第一个公然和汪家叫板的人。
先是强硬地从监察院抢走了刺客的尸首,又是在长街之上当众对汪皎动手。
他说蔺府如立危崖,江凛信。
但他将蔺府说得弱不禁风,江凛一个字都不会信。
他有预感,有了蔺风的蔺家,会比蔺辞在的蔺家更有用处。
同时,他非常清楚,要和蔺风谈妥,就必须透露一点底线。
他淡淡瞥向蔺风身后的侍女,眸光微闪:“正是蔺家身陷泥潭,才更需要我这样的路人伸出长枝。蔺家主不需要门客,那可否有兴趣谈笔交易?”
蔺风沉默半晌,长袖轻挥:“云尔,你出去守着。”
云尔目露担忧,但并未多言,听命退出,顺手合上了门。
门关上,蔺风才望进那双波光流转的眼眸,眼底闪过厉色:“既然是交易,我希望江公子能坦诚相待,我蔺家还没堕落到和身份不明之人做交易的地步。”
江凛以布衣书生身份拜访蔺府,但蔺风是全然不信的,他若只是个布衣书生,她就把头砍下来给他做凳子。
“蔺家主果然慧眼如炬。”江凛勾唇轻笑,目光不躲不闪,“我本不应姓江,而应姓赵。”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惊得蔺风眼眸倏然瞪大。
不过一瞬,复又无波无澜。
蔺风早知他非富即贵,却未料到他是皇族贵胄。
赵,那是当今国姓。
赵凛……
蔺风在心底琢磨这个熟悉的名字,忽然不敢置信地拔高音调:“赵凛?你是六皇子赵凛?”
他承认得极快:“是。”
蔺风心跳陡然加快,不因其他,只因惊骇。
因为大赵六皇子赵凛,早已应该不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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