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千里的润州。
蔺风独自坐在庭院西侧的曲水亭中,静静擦拭一块质地普通得甚至可以说是浑浊的莲形玉佩。
玉佩上的纹路已经模糊不清了,可见它的主人时常把玩。
赵凛穿过花廊,便看到亭中萧瑟孤寂的背影。
他行至近前,悠然见礼:“蔺家主。”
蔺风闻声,回头一瞧,有一瞬间诧异。
因为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
从玉立的身姿和醇朗的嗓音中,蔺风才反应过来,这是赵凛。
眼前这张脸当然也不是他的真容,但比起昨天那张太过平凡的脸,这张脸还算清秀儒雅。
像个书生了。
蔺风收回视线,将玉佩放入怀中,站起身来,回以一礼。
赵凛轻笑:“我说过了,在润州,没有六皇子赵凛,哪有家主向门客见礼的。”
蔺风怔了下,低声道:“我记住了。”
她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赵凛一同入座,自己也坐回了方才的位置。
亭里摆着暖炉,燃着炭火,升起融融暖意。
赵凛解下墨色大氅,与蔺风相对而坐。
他从容地扫量蔺风。
昨日二人一华服,一布衣,今日却置换过来。
赵凛内里穿了一件雪白色锦缎直襟长衫,袖襟处镶绣着流云纹滚边,腰束浅蓝色宽边锦带,系着一块月形羊脂玉,脚上踏着鹿皮长靴。
华贵又不失内敛。
反倒是昨日身着三重礼服的蔺风,今日只着了一件月白素色长衫,颜色有些洗得发旧,身披墨蓝色大氅,发冠只用一支木簪随意束起。
赵凛嘴角仍噙着笑,率先打破沉默:“蔺家主很是节俭。”
他今日在蔺府逛了逛,三进五间的院子,胜在占地广阔,前院有花廊亭台,假山流水,后院有人守着,不让他进,他往里粗略瞟了一眼,比前院有过之而无不及。
府上家丁仆人并不多,一路过来,见到三个仆从在扫地,五个仆从在浇花。
厢房也大致都是空的。
昔日盛极一时的润州第一世家,似乎只剩个空架子了。
蔺风听他这话,分辨不出他是讥讽还是真心,是以并未搭话,而是岔开话题:“乾京派人来江南了。”
“哦?”赵凛有些意外,“什么人?”
“孤光不必担忧,不是冲你来的。”蔺风漠然将赤色翎羽同书信一并递给他。
赤色翎羽,是加急密报。
赵凛接过书信,一目十行,阅毕后,嗤笑一声:“朝中是没人可用了吧,竟派个瞎子过来。”
他放下书信,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蔺风低垂眼眸:“今晨早朝后。”
赵凛眼眸一亮,赞叹道:“不愧是暗枭。”
“信中所言双星之人,孤光怎么看?”
“故弄玄虚。”
语气轻蔑,不屑一顾。
蔺风抬眸看他:“孤光好像对姜国师很是不齿。”
赵凛没有立即回答,饶有兴味地反问:“观星相命之术,家主信吗?”
蔺风仍是神色淡淡,眼底无波无澜:“所谓天命,不过是权贵操控百姓的武器罢了。世家贵族之后,必是天命加身,入朝为官。贫苦百姓之家,个个命定卑贱,投身贱职。”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
相命之术,就是如此荒谬,却被世人所盲从。
大赵开国之初,太祖皇帝以顺应天命为由荣登大宝,自此,朝中设国师一职,专司天象定命之事。
历代皇帝都荣宠国师,却全然没想过此举会让世家贵族盘踞一方。
皇帝代代相传,权力皆在手中玉玺。
可世家贵族若与国师勾结,世代累积,长此以往,权力滔天,再无人能挡。
如今,世家贵族已隐有睥睨皇权之势,下一步,只怕就要举旗混战,胜者为王了。
当今皇帝仍然任其发展,怕是有朝一日江山易主,他都没地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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