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凛目送她离开,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轻声喃喃:“好细的手腕……”
这位蔺家主看上去身体良健,为何如此消瘦?
赵凛坐起身,若有所思地往窗外看,蔺风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
难得日暖风恬,和煦的日光温柔地洒在院中,在白雪的映衬下金光灿灿。
他整理着自己的衣襟,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羞赧。宫里名医荟聚,有个头疼脑热,一剂良方便药到病除,他何曾用这种方式解过体热之症。
牧愁推门进来,便看见赵凛神思游离,面上还有一抹可疑的红晕,他怔了下,叫道:“六皇子?”
赵凛回过神来,见到牧愁,面色一喜,越发红润,完全没有受寒初愈的病容,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地,拱手作揖:“牧先生。”
牧愁狐疑地扫量他一番,指了指他身后的床榻:“坐下说吧。”
说着,他自己也阖上门,坐到一把直背木椅上,随即先发制人:“六皇子,牧某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与你一叙,只是因你精诚所至而感动,并不意味着我就会答应你的要求。”
赵凛坐回床榻,背脊依旧直挺,面带恭敬:“能向牧先生讨教,凛已荣幸之至。”
他谦卑恭逊,让牧愁脸色缓和了几分。
“六皇子看起来,不像是用威胁的手段逼迫旁人站队的人。”
牧愁是个护短的人,此刻颇有为自己徒弟讨回公道的意味。
赵凛惭愧地垂下视线:“凛谋事心切,的确有些不择手段了,当时只是存了博弈之心,若蔺家主无意与凛结交,凛也不会强人所难。”
牧愁不置可否地笑笑,随即又道:“以往来找我的人,所求无非是权财二字,皆被我一口回绝。”
他点到即止,并未明说。
一个假死的皇子,结交天下名士,网罗世间消息,不也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吗。
他虽有些欣赏赵凛的品性,却也觉得此人甚是无趣。
岂知赵凛摇了摇头,正色道:“凛之所求,亦是牧先生所求。”
牧愁面色微变,冷峭的目光冰霜般刺向赵凛:“牧某此生,无欲无求。”
赵凛唇角微动,沉声道:“我曾也像牧先生一样,举目苍茫,不知身在何处,该去向何方。我本也可以效仿牧先生,投身野林,不问凡尘,可每个人,终归都是存于世间,避得了世,何以避心?”
牧愁没有说话,赵凛继续道:“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注]。重阳之乱后,天下仿佛大势已定,可又何曾真正安定过。曾经讨伐叛党的义士,趁机屯兵自重,即将成为新的叛党。皇室不知反思,仍听一家谗言,不顾百姓煎熬。这样的世道,牧先生难道不想改变吗?”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让牧愁为之心震。
他目光飘向天际的一抹彤云,初得新晴,就又要下雪了。
他长舒一口气,苦笑道:“六皇子胸襟广阔,心怀天下,令人钦佩。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世道沉痼已久,岂是你我之力便可轻易颠覆的。”
赵凛笑了笑,星眸闪烁,光彩耀人:“不去尝试,又怎能除旧迎新呢?若成,则天下阖安,若败,凛亦愿身先士卒,为世人率先探路。”
“好一个身先士卒。”牧愁忽然笑了,拊掌赞道,“六皇子,烦请移步随牧某去书房详叙。”
赵凛粲然一笑,朗若星辰。
院子里摆了一大堆木材,蔺风拿着一根木头,曲着身在刨子上推平。
她一抬眼,就看到牧愁和赵凛说笑着往书房的方向去。
牧愁的书房,是真的堆满了书,而不是附庸风雅的美称。牧愁的屋子不大,但他仍然腾出一间房来藏书,他收藏颇丰,经史子集,礼乐策论,奇文杂谈,一应俱全。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