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死寂，我的身体很沉重，想睁开眼，而松懈的眼皮却怎么也无法张开。这一刻，我多想忘记自己的胸怀大志，忘记自己是万灵之主，忘记那天启六部，国师之位，就这样沉沉睡去...可是，迷迷糊糊中，眼前人影憧憧，仿佛在唤我的名字。那声音清远而虚渺，如同我身处幻境中不切实际的靡想。就这么听着那人往复的声音，又过了好一会儿，我的意识才渐渐复苏，身体也变得不再僵硬麻木。

是他，昏迷前眼中剩下的最后一丝残影。净土之上，帝尊紧紧拉着我，在断壁废墟之中不断飞速下坠，似乎即将堕入令人绝望的深渊。眼前快速闪动过的山崩地裂，树木横飞，都一并被那天地间裂开的无情大口吞入黑暗之中，犹如葬身于万劫不复之地。

我强忍着筋骨之痛，从地上站了起来。四下除了我们二人以外就剩下一汪无边的死水，其余空无一物，连一株草一块石也不存在。全然无生命之迹象，反而静的可怕，好似空无人烟的人间地狱。

“这是哪里？”我向帝尊投去一个不安的眼神。

“流峡。”他声音很低，仿佛都不是说给我听的，以至于第一遍我没有听清。

“哪里？”

他抿了抿嘴唇，不情愿的吐出那两个字，“流峡。”

我盯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潜意识里一种莫名的恐惧巨浪向我缓缓袭来。

这里就是让魔界人人闻风丧胆，故娘和清河所提及，这帝尊母后被流放的地方？我听罢，不寒而栗。

“怎么可能？你不是会飞吗？怎么可能带着我一起掉下来？”我心中疑云重重，目光呆住，胸口发闷，脑中那股恐惧势如排山倒海般激起。我有些泄气的瘫坐到地上，捂住脸颊，口中呓语道，“我还要去救清河，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完成！”

“当时下坠速度太快，我独自可以飞上去，但是承受不住你我二人的重量。”帝尊也眉头紧锁，双眼之中流动着一股肃杀的暗流。“我与你对那一掌力道太过猛烈，大概震穿了净土的地表。”

我打断他，“你本就该知道净土之下是流峡，那你刚刚在地上干嘛还要挑衅于我？”我本来已经十分无措，如今好似身陷末日，于是大声责怪道，“难不成你是十岁小孩，没打过架吗？”

我又焦急又气愤，刚又胡乱发泄了一通，于是气血上涌，有些头晕，抬手下意识的摁压穴位缓解。刚把手臂抬起来，发现双手还是红肿高大，又摸了摸脖颈，发现情况相同。一想到刚刚在净土之上明明是自己先发起的进攻，突然觉得这脾气发的底气不足，有些欠妥。

“当然，我也有不对。”我低声含糊的给自己找补道。然后堵气走到他面前，抬起头，指着自己肿大的脖子问他，“喂，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像个怪物？”

这时我才注意到帝尊的表情。只见他利眉倒竖，如同压抑着一股狂风骤雨。我吐了吐舌头，心中暗暗庆幸多亏自己认了错，不然他堂堂一届帝尊被我怼了个哑口无言，怎能轻易饶过我。还好他并没有张口埋怨我刚刚的任性，只是压了压怒气，伸手将我肩头长发拨开，大概检查了下脖颈一圈的红肿，又有些好笑，但是他强忍着笑容揶揄道，“嗯，像个被揍扁的猪头。”

猪头？我的满腔怒火就总能这么轻易被他点燃！把他推到一边，我大步走向那汪湖水，查看自己水中的倒影。

“啊！”我惨叫一声，倒退两步，湖水中的那还是我吗？只见水中那人，不仅脖颈粗了一圈，下颌也肿起来向个包子，四肢涨起来圆滚壮硕，仿佛磨盘成精似的。看起来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我，怎么说也算是堂堂大湦国第一美女。自诩美起来冰肌玉骨，让女人自愧不如，帅起来玉树临风，令男人丧胆而逃，今天净混成这等鬼样子！

这毒舌帝尊见状，说起风凉话来，“真没见过你这种女人，跟别人打架反倒先伤了自己。也不知道师父是谁，别的没学好，倒是这一身自残的本领真叫人可发一笑！”

我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心中实在难受，懒得和他斗嘴。赌气掏出口袋里的五灵燕脂膏，涂抹在肿胀部位，希望能帮助消肿。真是奇怪，明明感觉自己气脉增强之后功力也大增，怎么运功时候气血有阻呢？

帝尊大概看穿了我心中疑惑，开口道，“你落入圣殿湖中，饮入了大量的神武军的新鲜血液，而那些血液是为了供养湖中的神兽。你非是我魔族之人，体内补充了那么多的祭祀之血必然会给你带来魔族的强大气脉。但是同时，你体内排斥这些外来之气，导致运功之时本气和外气在你体内互相阻碍争斗。其实只需要你勤加练习控制，假以时日，功力必然大增。”他看了我一眼，低头浅浅笑道，“竟然能与我对上一掌，也算没有让我失望。”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反正咱俩等于是死在这里了，又不会有人来救！”我愁眉莫展。

“这对你来说，不正好是个机遇吗？”对比我头顶的一团乌云，他现在倒是清松自在，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两臂交叉胸前，语气轻松的说道，“我看你一直无法控制意念，入流峡正好能磨练你的定力。前路说不定有什么百鬼众魅，也好让你多练习运用气脉发功。”

“你想说你是为了训练我？刚刚在净土和我对一掌也不是为了要我命，而是为了考验我？”

帝尊叹息道，“我本就无意伤你。”他目光清澈明亮，如同皓月无暇，遮蔽了所有氤氲。眼底些许威严，而又带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温度。我微微侧目打量，心想，他这么望着我，不会是想叫我拜他为师吧？我都有昭华师父了，可不能三心二意，随便拜师，学他魔界的邪门歪道。

“不行！”我脑中所想脱口而出，把我自己也惊了一跳。

“什么不行？”他收回目光，诧异道。

“不是，我是说，你故意让我们落入流峡，为的是训练我？”我赶紧给自己找补。

“训练你？你觉得，我会拿你我二人的性命到此处来开玩笑吗？”他严肃说道。

“倒是不像。”我咬了咬嘴唇，继续问他，“不过，流峡就是这样吗？什么也没有，出口也没有。”

“这里出口没有，入口倒是有一个。”

“入口？”我满腹疑问，还以为这荒无人烟之地就叫流峡来着。

他抬手指向那片死水道，“跳进去，里面就是流峡。”

我回头仔细观察这湖水，表面波澜不惊，看似深不见底，实则连漂浮的叶子都没有，沉寂到琢磨不透。

“看来，不跳不行吧。”我感到前途渺茫，只能硬着头皮道，“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没有出口，又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只能进到流峡里面拼一把。”

“不错。最不济是在里面无限轮回，又或是进入混沌。若是能死里逃生，说不定能重回六道轮回。”

“难不成你不知道逃出去会发生什么？”我语气更加失望。

他摇摇头，“据我所知，还从没有人逃出来过。”

“连你都不能吗？”我揪起他的一侧宽大的衣袖，面露绝望问道。

“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死不了。”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好言安慰道。

我心里万分的不好受，举起他的衣袖埋头擦了擦眼泪，心中倍感忧伤道，“你我本无任何瓜葛，如今却要在这流峡里相依为命。你法力无边，大不了六道轮回。而我呢，”我带着哭腔继续道，“废柴一个，八成是要进入混沌，要么在这里无限循环的过完一生了。”

伤感多时，我抬头收拾好情绪，正好迎上他的目光。这目光与以往不大一样，带着柔和和怜惜，而我只注意到，从他的眼眸中映射的自己依然是一张猪头般肿胀的脸和脖子，好不尴尬。他可能也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于是先一步甩开我抓住他袖袍的手臂，视线游离开。

“一会儿进了入口，我们会先后进入四个不同的场景，体验四种极苦。而首先要面对的困境会是你我其中一人的心魔。到时不要害怕，也不要被迷惑，坦然面对就能战胜它。”他又认真补充道，“我说这些，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我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后，闭上了眼睛，打算认命，“跳吧，不管有什么，我准备好了。”

他见我如此坚定，便走上前牢牢握住我的手腕，微温的手掌充满一股坚定的力量，无形之中在我心里灌注了强烈的安全感。既然已决定生死与共，何不放手一搏？紧接着，他拉起我纵身一跃，只听身后风声涌动。而后，随着身体急速的下沉，耳边水花飞溅四起，我们很快落入这冰冷刺骨的湖中。

或许这水过于冰冷，也可能是我过于紧张，帝尊在水中拉着宛如尸体的我游了好一会儿，我的全身才适应了这水温，四肢不再那么僵硬，眼睛也渐渐在水中睁开。

我们大概又向下游了半柱香的功夫，视线之中出现一只突兀的黑点。顺着那方向游去，黑点渐渐扩大。一直到近前，我才终于看清，所谓的黑点是一狭长的隧道，一次只容得下一人通过。

我刚准备向前探索，被帝尊一把摁住我的头。他冲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继续向前。而他自己率先游入那条隧道，我紧随其后。

这隧道比想象中短促许多，里面海草丛生，但一眼便能望到最前方的些许亮光隐隐约约从一道石门后透出。帝尊停在原处，凝聚掌心之力，释放出一道寒光，那寒光如锋利的刀刃，瞬间将石门击碎。我心中忐忑不安，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进入了流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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