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药时，秦梦溪才注意到，萧夜漓身材真的很好，骨骼清晰，臂膀健硕，腹肌隐隐可见，可他上半身却几乎没有一块光滑的皮肤，许许多多的疤痕爬满，有的寸长，有的巴掌长，还有横亘在胸前的，十分狰狞。

她心中微疼，不自觉地用手指轻轻划过这些不规则的凸起，想起他从前也是被百姓尊称为战神的一位王爷，刀剑无眼，纵使武艺再高强也难免受伤。这满身的伤疤，是守护疆土百姓时留下的吧……

她低头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她的神情，萧夜漓只觉她的手指在身上良久未动，忽然意识到什么，想挡一挡也已经来不及，便自嘲的笑了笑：“怎么，恶心到你了？”

“啪嗒”，一滴透明的液体落在他身上，他心里一动，扬手勾起她的下巴。

她把嘴唇咬的有些发青，这一滴眼泪应是隐忍半天了，终于在眼眶里圈不住，才这么毫无征兆的落下。

“你同情我？”他冷笑一声，将手从她下巴上拿了下来，扭头看向另一侧，眸子里像蒙上一层霜雪。

一个细软的声音幽幽响起：“萧夜漓你也今天听了《苍山吟》吧？”

她居然直呼他大名……太放肆了……可是他心底里倒没什么反感，听到《苍山吟》三个字，他更是神情微变。“怎么？”

她一边将药粉细细的涂到他伤口上，一边说：“我想写那首词的人，或许也是这样满身的伤痕吧。有时候，我会想，他和万万将士一同浴血拼杀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谁的权力吗？是为了守护一方百姓吗？还是受尽压迫，不得不反抗？原因我不知道，可你知道最让我感动的是什么吗？是信仰。是不论他心底里信仰什么，他和他手下的将士都为着这一个信仰，生死不顾。”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对错，成王败寇，胜者得意，败者落寞。可在我看来，英雄不应以胜负分，那位写词的人说不定留了半生遗憾，可浴血拼杀的场景却永久的流传下来，这比胜利在历史上更有意义。壮怀高远，文韬武略，身负重任，理想却最终化作泡影，不得实现，这样的英雄最是让人动容唏嘘。每每想到，总觉得酸楚。”

她将最后一处伤上好药粉，开始包扎，需要他坐起来一些，便半抱着扶他起身，头在他下巴下面，闷声问道：“或许，王爷也曾信仰过什么吗？”

忽然，她觉得抱扶着的人身体一震，一只大手抚上后背，将她向前一揽，她重心不稳，扑倒在萧夜漓怀里。正当她想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自己被他两手紧紧抱住。

她怔忪片刻，想去推他，却又怕扯到他伤口，僵硬一动不动的由他抱着。

“或许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信仰什么。”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靠在一旁的裘奕不禁微微侧了侧头，收了脸上的微笑。萧夜漓身上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也说过很多话，就算是对裘奕，也从来半真半假，纵他是萧夜漓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如今他听得出，唯有这一句，他是动了真心。

那晚为了避人耳目，她先行离开，回到了萧彻布桩改的铺子里。一进门便看到小五、小六和婉儿一个个歪道在柜台和桌椅旁。

“婉儿？”她走过去推了推她。

婉儿睡眼惺忪的爬起来，见到秦梦溪的一瞬间便精神了：“小姐，你终于来了！刚才醉仙楼掌柜李凡找过来，说要跟你合作！让你有空差人去醉仙楼叫他过来谈。”

“什么什么？李凡他怎么会主动找上来？还让我差人叫他过来？他几时变得这么客气了……”秦梦溪不大相信的摇着头。

“小姐，你可别说，李凡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对我都毕恭毕敬的。还问我们缺不缺什么记账手册，缺不缺笔墨纸砚，缺不缺人手，总之就是殷勤备至。”婉儿惊叹道。

“无事献殷勤，非……”秦梦溪将后半句咽了回去，觉得没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这么骂人也不好。

“是啊，王妃，”小五也凑上来，“刚才我和小六从外面张贴告示回来，在门口碰到正往外走的李凡，他还对我们做了个揖呢。”

秦梦溪一脸莫名其妙，这个之前还躲着她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就转了风向，莫非是看她已经租了铺子，便觉得她能成事？

就在两天前，御花园的承露宫里，那个前一秒还面色寡淡的人笑着转过身：“宰相请坐。”

吕直侧头分辨了一下他的神情，唯唯诺诺的说：“臣不敢。”

“如今朕有一桩私事要求着宰相，”皇上走过来，扶上他的肩膀，微笑着把他按在了座位上，“岂能不让您老坐着听？”

说罢又亲自为吕直斟了杯茶递给他，吕直手上有些颤抖，茶托与茶杯碰撞发出轻响。

皇上勾了勾唇角：“和您夫人的侄子，那个开醉仙楼的李凡有关。”

茶具碰撞的声音停止，吕直心里舒了口气，浅饮一口：“皇上可是要醉仙楼承办什么酒宴？”

“不是，曾经有一女子到醉仙楼找李凡谈合作，朕当时也在。”

“皇上是叫臣私下里，要找到那女子，为皇上送来？”吕直试探的问道。虽然不曾听说皇上热爱美色，可他一向觉得是皇上眼界高，民间没有入得了他眼的，不过这个人迟早会出现。这不，就来了？

“哈哈哈……”皇上笑了起来，吕直便也心领神会的跟着笑。

皇上笑了一会儿，便突然停了下来，凑近吕直：“告诉李凡，全力配合。”

说完，皇上拂袖离去，只留吕直在座位上，拿茶托的手又颤抖起来。全力配合？不是让要将那女子收归后宫？

这事听起来更像是皇上在多管一桩闲事，可这不是皇上的风格啊……

不管怎样，他觉得还是先将李凡恐吓一番，让他无论如何做到全力配合这四个字，这样一来，就算皇上的命令别有他情，他也不用担什么罪责。

而与此同时，吕直的母亲当晚忽然也同他提及此事，要求的方式倒是有些微妙的不同，似乎他母亲这里是道义为先，帮助秦梦溪是他应该做的，不帮就是他和醉仙楼不道义，要被市井唾骂。

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晕晕乎乎从皇上那里转悠到八十老母的住处，又从八十老母的住处晕晕乎乎的转悠到会客厅，只记得在会客厅对李凡一番恫吓，他离开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地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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