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文曦睁开眼,阳光已明晃晃铺陈树枝上,大地一片欣欣然然。洗漱完七点半,草草吃完早餐赶着来自习。
小花园里有许多人在背书,棕榈树笔直的杆光洁鲜丽。昨晚的那场急雨,把整个花园洗刷得异常干净,地上草坪也一片葱绿景象。
紫罗兰似乎正要开放,文曦走过去,发现不远处有淡淡幽香飘来。
沐浴在这清新的阳光里,文曦简直不敢相信昨晚曾下过一场大雨,更不敢相信自己竟和他一起有说有笑走回宿舍。
现在回想着,记忆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融融感觉及此刻花园里飘荡的自己,实在很难分清孰真孰幻,又仿佛实存与想象并不重要,至于什么重要,文曦也说不出个究竟。
文曦经过木板桥时,刚才沁人心脾的香又扑鼻而来,于是绕过石堤,径直去寻那香。
石堤前的柳条荡漾在碧波里,极轻巧。见有微风,文曦便立在石堤上。
这石堤倒真有江南小桥的道理在里头,从文曦这个角度望过去,恰好可以领略柳条涤荡水波与倒影重叠的绰约风姿。
紧接石堤的小径,路旁虽只有两三颗柳树垂立,但只要人站在石桥上,侧立着身子望过去,便横空多出一长排,让人误以为整条小径两旁都垂挂着柳条。
文曦看着,感觉唯一使人犯难的是假山那片背光的角落,绿草散乱,红泥潮润,石上生了绿苔,桂树叶子一片暗绿,在那暗绿里一朵酒红玫瑰横斜溢出,两种颜色在背光处皆苍凉,此刻放到一起,更显凄清冷寂。
然而,这会儿,在文曦出神地凝望着的当儿,横斜的柳条轻轻扬起的瞬间,以前那种久久激荡在心底又难以名状的东西,有关美的种种说法,此刻竟神秘莫测地映入文曦眼帘,文曦不由得颤住,想要伸手过去。
文曦并没走过去,依旧暗自出神,然而,正如流动的电影屏幕时刻在更换画面一般,当另一阵风悄悄徐来,轻轻拂到文曦脸上,一切又恢复到刚才的寂静。
在柳条儿一飘扬一垂落的瞬间,景色在不断变换着,文曦又恍惚起来,不自主地,整个身心跌入另一种茫然。
文曦来到石亭子里,香味消失了。
因书还放在对面山石上,她又折回去。
坐在树荫下,密密丛丛的枝蔓层层叠叠,天然凉棚一般。
文曦因打算趁早晨空气好,好好看上一会儿书,也没再有心思去观赏眼前的景致,不然,今天的小花园倒别有风致。
说来奇怪,文曦看得正入神,眼睛不自主被洒落在纸片上的晃动光亮所吸引,抬头仰望,原来太阳已开始稀稀疏疏照射过来。
那拂照在书本上的影子,是阳光穿透疏林遗漏下来的斑驳光点。
见旁边木亭子上的人已经走离开,文曦便挪了过去,顺便也动弹一下身子,这一坐已快两个多小时,文曦想:再看一会儿,就上教室去吧。
刚拿起书,小花园突然哗啦——哗啦热闹起来。
原来池中假山上的小溪,正睡醒似地流动开去,不一会儿已淌过假山滚到荷叶旁。
文曦顺溪流瞥眼过去,细看,池中睡莲好似开了几处,此刻在阳光下,极粉嫩。
因想起波德莱尔“荷花哭得香颤四溢”的艳俗诗句,文曦霎时愣住,想了一回,方悟出刚才那香的来处。
文曦正犹豫自己要不要去随赏一番,不知不觉人已站到荷池边。
这原本不是荷花池,也不叫荷花池。
学校真正的荷花池在南门教师家属区。
听舍友说,南门荷花池那边原是一个坟场,因夜里经常不安静,人们疑神疑鬼,学校便请来风水先生,风水先生根据古人赋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美誉,硬把荷花杜撰成避邪之物,所以有了今日的荷花池。
这本属无知人的牵强附会,文曦倒不十分在意。
只一件,文曦平时最喜自然,这可能跟她爱干净的脾气有关。她常常把别人的话偷来挂在嘴边,一恼劈头就说“自然就是美。”
她常说明明是极真的东西,偏偏要怪里怪气附上许多人为想法,还美其名曰“象征”。
就比如文曦喜欢的茉莉,有人说她代表纯洁,又有人说她代表坚强,如此争来吵去,文曦倒觉着把花的自然情趣给扭曲了。
这倒不是说文曦一点情趣也不懂得,只是她天生有洁癖,爱挑剔,追求一种至真至极。
她也相信,把人类精神品质赋予自然之物的先驱确曾感受到自我意识在眼见之物上的无形流露,但文曦认为,那是精神交流极可宝贵的时刻,微妙到难以言说的地步,并不是见花就是美人,见了玫瑰就是爱情。
在文曦眼里,无论山川水云,花鸟虫鱼,草木异兽,日月星辉,皆为存在的本真,是人的同类,个中的微妙只可赋得“同情”二字。
这“同情”亦微妙,只因懂得在先。
就文曦自己的体会来看,本真的东西很美,敏感的人往往比常人更容易捕捉本真所能赋予的无上美感,因此也就更能体味常人难以理解的幸福,当然,这幸福是以幻想为基础的,或者说他们在体会到幸福的瞬间,又会不自主地联想到美消逝的那一刻,而当他们对美对逝去都有着同样的敏感时,感伤油然而生,所以他们自然也比常人更能体味哀愁。
这么虚无缥缈想了一通后,文曦倒觉得自己比谁都神经质。
于是,低下头来好好欣赏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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