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七的脸又红了。
紧接着,第五胤离开了床榻,大步走到那位跟前,一掌将香炉挥斥掷地。
香炉肥滚滚的肚器落地啪啪在地上连滚好几圈,咕噜咕噜,然后撞到跟他同样下场的大号兄弟身上。
一大一小两只,炉灰洒了一地:兄弟,咱俩同病相怜啊,呜呜。
“你何意,公然拂本宫的面子!”珍贵妃笑容在脸上僵住怒道。
“手滑。本殿闻不惯此味道,阿欠!”
嬉皮笑脸。实在是太欠扁了!
欠扁!
“啊欠!”
不对。
珍贵妃蓦然反应过来,眯起眼:“殿下房中有女子?本宫听到了。”
她目光陡然变得犀利,如鹰隼般在殿内来回扫视,最后落到屏风身上。
翘头凤履快步朝那儿走去。
“娘娘听错了,那咳嗽之声分明是容庇方才发出的。”
啊?
突然被提到的容庇诧异抬头,而后立即接道:“对,是是,没错。请贵妃娘娘见谅,属下最近偶感风寒,惊扰到娘娘了。”
“哦?”珍贵妃眉尾轻挑,从屏风后绕了一圈缓缓走了出来。
她仔细在第五胤脸上打量,可惜一无所获。第五胤仍旧似笑非笑,同他往常一样。
珍贵妃眼尾瞥见床榻之上堆起高高的被褥,翘头凤履拐了个弯,往床边走去。
簌地床帐被掀开。
第五胤猛地伸手,牵扯到背上伤口,冷汗瞬间滴落。心脏突如其来的坠落感,让他眼皮跳动,眸色深沉:“贵、妃、娘、娘。”
“又没人,五殿下何须如此紧张。本宫不过是瞧着殿下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连帐中都无人侍候。容庇一介武夫,必然不够细致,不如”
除了前半句,后面的第五胤一概充耳不闻。
他定睛一看,果然空荡荡的。眉头微微一簇。
虞七人呢?
被念叨的虞七此时正在床下,心脏却缓缓沉入泥潭。
不知是否是方才悄悄摸下来费了不少精力,又或者是床底积了厚厚的灰尘封住了鼻腔,以至于现在她竟感到呼吸不畅。反正不是因为珍贵妃说的那些话!
珍贵妃仍在一边笑着一边说:“殿下瞧瞧本宫今日带来的女子,都是家世清白父辈在朝中为官,可有看得上眼的不如便留下来?”
“娘娘在说笑?”
“自然不是,本宫乃是奉了圣上之命,特地给五殿下选几个机敏乖巧的姑娘教导人事,你可别白费了圣上和本宫的一片苦心啊。”
教导人事?
不可以!
虞七紧紧攥拳,又一面安慰自己:没事的,第五胤一定会拒绝的。
可,她自己也拿不准,他真的会吗?
虞七一面祈祷着,一面听见第五胤的笑声:“哈哈自然是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
他的话回荡在殿中,敲在虞七心头,钝钝地痛。却还是不死心似的,眼巴巴地从床沿离地不高的那一点空隙往外瞄去。只见第五胤点缀着玉石的锦靴从她眼前路过,直直地往远处那一堆秀气的平头履处走去。
锦靴在平头履中不疾不徐地穿梭,每每还会驻足停留。
“生得不错。”
“身段不错。”
“谢殿下。”女子轻软应答。
“你,你,还有你,留下。娘娘选人的眼光有待加强,这十几个里也就三人能看得过去,就是比起烟波阁的还是差点。”
“烟波阁?本宫给你找的可都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本殿挑人要看手和足,手一定纤细修长能吹笙扣弦,足要步步生莲”
“”
“”
余下说了什么,虞七一概不知。
双耳被堵塞,火气撒不出咽不下。
她只死死地盯着贵妃凤头履领着众人散去后,最后剩下的那三双宫鞋。第五胤正对她们吩咐着什么。
虽然是基础款的平头宫履,可每双都下了心思的,一双鞋头绣着青竹,一双鞋头绣着牡丹,另一双鞋头绣着甘兰花。
是啊,多好看啊。走起来路来一定步步生莲,婀娜绰约。所以他才收得这般爽快呢。
容庇领着三双鞋出来殿中,殿门紧接着被带上。
日光透过殿门的木格在地上投射出规整的光斑,一格一格。第五胤踩在其上慢慢行过来。虞七扭开头。
“虞七,你人呢?”
空荡荡的寝殿回声饱满。
一张放大后的俊脸出现在床底空间,正巧对上虞七空洞的目光。
她别过头,趴着不动。
“人已经走了,还不出来?”他轻笑着。
“嗯。”虞七淡淡应一声,“让让。”
第五胤放大的脸在面前让她心中烦闷,一脑袋顶上去,将他撞开。
“虞七!”
虞七从床底出来,拍了拍雪白中衣沾上的灰尘,冷冷瞥他一眼:“抱歉殿下,奴婢故意的。”
“故意的?”
“对,就是”虞七噙着朦胧的梗着脖子跺脚。
“你吃了火药吗,怎么突然这么冲。吃醋?”
“嗬,吃醋。”虞七叉腰点头,“对,我就是吃醋了。但你不还是收了那三位女官吗?既然如此,您还是好生歇着罢,我这便让容庇将她们带回来好好服侍你。”
“不许。”她的胳膊被第五胤拉住,“你来。”
他单手褪下外衫,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但中衣背后浸染出的血痕却一场刺目,如同银针一般扎在虞七眼眶。
“疼。”第五胤又道。
虞七抿紧唇缩回脚,没好气地道:“还不快躺下。”
她没有脱去第五胤的中衣,直接将裹布绕在中衣外面一圈一圈地缠了起来。中途实在气不过,忍不住下狠手在伤口处用力缠绕。
“你轻点,谋害主子麽。”
“这是惩罚。”虞七咬牙道,“就算你现在是殿下堂堂五皇子,我也要告诉你,这世上没人值得你为了他去破坏你的计划,你必须要保护自己,知道吗!”
“”
“若你不能保护自己,你娘,我是说昭妃娘娘,她也会难过的。而且还有我。”最后三字细如蚊呐。
“还有什么?”
“没什么。我手艺不精。看来还是不适合做伺候人的精细活,我让容庇把那三位姐姐叫来。”
虞七将最后一节裹布打了个结系在第五胤胸前,还是个姑娘家及要塞的蝴蝶结。她视线落在自己手上,然后飞快将手垂下藏进袖子里。
失血过多,连手看起来都是苍白而透明的。
果然十分难看。
她行了个礼,匆匆往外跑。还是一身单薄的中衣,多了一双第五胤宽大的鞋。初夏的阳光罩在身上并无什么暖意。虞七啊虞七,你真是失败!
第五胤重新趴回榻上,蝴蝶结硌在褥子与心口处。等虞七身影彻底消失之后,他才笑了,一面笑又一面痛得面部扭曲,嘴角边还挂着几分得意。
偏殿中传出文华公主一声惊叫:“你怎么会问起这个!”
“公主你小声些,嘘。”
虞七一把捂住文华的嘴,嘟囔道:“生怕别人不知道怎的。”等到文华竖起三根手指对天之后,她才松开手。
大芙为难道:“幺柒,你这个问题,应该去问宫里的老嬷嬷,公主和我年纪还谈起这个不合适”
“我只是想知道,如何才能搞清楚第五胤是否碰过那些女官。”
“这还不简单,我告诉你!”文华朝她眨巴眼睛,“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虞七半信半疑地将头凑过去,听着耳语,绯红慢慢窜上脸颊,耳朵,直到整张脸都红得几欲滴血,说不出来是羞的还是气的。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第五胤当真碰了那些女官,自己或许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因为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虞七瞧瞧自己的手。
小小一团,并不白皙。从小在大漠黄沙里摸爬滚打过来的,气候干燥,她又是个不安分的,现在看来指尖早就生了一层薄茧。这样的,他还会喜欢吗?
虞七也不知道。
直到她被文华摇醒,才恍然回神露出浅笑:“我知道了,我今晚便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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