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青丝柔软细腻,她粗粝的指腹抚过,时光恍若成了一面镜子,照映出她自己朝暮所见的灰白斑驳的发髻。
葛氏缓缓开口:“你自己做主罢。婚事既已定下,轻易反不得悔,只不过往后的路你就要自己承担。祖母真心希望你能平安顺遂,百岁无忧,莫像祖母一样”
罢了罢了。
葛氏拍拍她的脑袋,转身离去。
她怎么觉得,祖母的身子好似比以往沉重了些许。
栾京里哪有什么秘密可言,况且是敲锣打鼓恨不得天下人皆知的大阵仗。如今人人都知,市井坊市里出了个平民王妃!
柳家第一时间送来贺礼。在原本就给她备好的及笄礼上又赶紧加上了厚厚一份。其中有一老坛装的青梅酒,隔着坛布都闻得见从里面透出来的丝丝馥郁醇香,还有一大盒各式各样的糖画,像是包了一整个糖画摊子的品相。虞府上下谁不知道,二姑娘最爱糖画,正合心意。
柳荷苒望着这一堆贺礼,心中颇为感伤。
为她看中的两个孩子终究是有缘无分而感到伤怀。至于她未来的女婿,高高在上的胤王爷,她也不过是在两年之前的开春宴上见过一次。
虞七在京中贵女圈中名号彻底打响,不声不响成为胤王妃,虽说相貌家世好些的世家贵女都不愿嫁与胤王,主要还是因为他那流连花街柳巷广泛传播的浪荡名声,可这并不妨碍她们团结起来对身份卑微出身商贾的虞七的唾弃。正是因为有这种攀龙附凤妄图飞上枝头变的蓬门荆布雀鸟,才会拉低贵人们的档次。
于是,不知从何处传出,未来胤王妃竟是以色侍人的传闻甚嚣尘上。
虞七不听不看便也不在意。倒是春苓极气不过,分明是圣上亲赐的姻缘,怎么到那些人嘴里就成了狼狈为奸的苟且。堂堂世家贵女,竟还不如巷子里做腌臜活计的夜香婆。
虞七专注学绣鸳鸯床枕。婚已定,诸事便要开始准备了。这些贴身私房的物件儿她还是想要自己亲手来做,到时候睡在自己一针一线缝制的被品之上,想想便是要如一个人携手一生的憧憬。虽然她不善针黹,但也努力学着。
“跟她们计较做什么,又不是跟她们过一辈子。关起门来这些闲话哪里还听得见。”
“姑娘说的是,是我心胸狭窄了。”
“倒也没有。只是我最近突然想通了一些事,世事万物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我耗尽了好运气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心悦的,哪里还能去奢求其他人的眼光。既然管不住她们,那便管住自己本心便好。”
“我怎么觉得姑娘你说话越来越像二奶奶了。”春苓眼里闪着佩服的光。
虞七笑笑,眉眼里尽是化不开的蜜:“大概天下皆禅理罢。说起来我倒想去云佛寺拜一拜,供奉些香油钱,感谢上苍圆了我的心愿。”
很快,她的想法便被准了。葛氏带着两个孙女,一个刚刚定亲,另一个还未及笄,乘上马车往城东的云佛寺而去。
马车上垫了厚厚的垫子,软绵绵的,防止路途中颠簸,尤其云佛寺为鸡鸣山之上,山路委实没有那么好走。
马车最多只能到山腰,拴在山腰的茶肆客栈之中,剩余的路途全靠步行。
春苓、歌儿为自家小姐背着干粮和包袱,虞七牵着奔霄,麽麽搀着葛氏,往山上而去。半路忽遇一伙从暗处跳出的蒙面贼人,她们几个女眷手无缚鸡之力,唯一的壮力车夫又被留在山腰客栈,一时之间惊惶无措。
寒光闪闪的剑朝着她们刺来,凌厉得欲要她们的命。虞七知道,这些人定然是朝她来的,跨上奔霄大喝一声:“你要杀的是我,追得上再说!”
奔霄在围追堵截中来回虚晃,意图突出重围,还好此时从天而降数个身着软甲制式统一之人,与杀手混战做一团。不出一炷香,地上便只余下黑衣人七横八竖的尸体。
为首软甲领头之人朝虞七单膝跪下:“属下乃戌二,贼人均已斩杀,惊扰王妃请王妃恕罪!”
虞七惊魂未定:“你们一直在附近?怎会知道我要来此上香?”
“是王爷叫为属下寸步不离保护王妃,任何贼人冒犯均杀无赦。”
她心里如同浸了蜜一般,甜丝丝的,惊魂未定的心虚此时全然被满足占据:“多谢你们。”
“祖母,依湘,你们可还好?”
几人瞧着脸色都有些发白,虞依湘向来倨傲,此时却连唇色都白了,往日冷淡高傲的模样被击碎得一塌糊涂。反观葛氏,到底是经了几十年的风雨,很快便调整过来:“祖母无事。不过看来胤王爷对你是上心的。”
能派这么多精英属下寸步不离保护未过门的妻子,足以证明虞七在他心中的分量定然是有的。葛氏总算放下心来,拍拍她的手背,一行人继续往云佛寺而去。
寺里的小沙弥将她们引去一处清净的院落,葛氏一间房,虞七和虞依湘一间房。房间都是简单朴素,没有多余的装饰和家具,不过一桌一椅一床罢了。这样的条件让虞依湘不悦地翘起了唇瓣,她可不想和虞七住在一处!哪怕这位现在的身份非同以往,她也要大大地说一句:她最最最最最讨厌虞七了!
“小师傅,可还有多的房间,我们住一块不太方便,麻烦单给我一间罢!”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小寺中的房间不多,恰逢贵人预定,如今寺中已无空房间。”
“我出双倍的价钱!”
“阿弥陀佛。”
“三倍!”
小沙弥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却少年老成地摇摇头径直离开了,不再理会虞依湘的无理取闹。她气得跺脚,这些和尚也眼高手低地欺负人!
这小姐脾气还是和以前真真儿地一样。虞七唇角浮起一抹弧度挑眉看她一眼,然后扶着葛氏入了房中,剩下虞依湘一个人发小姐脾气。
虞七与葛氏对弈一局后,葛氏便乏了。虞七悄悄走出房门,看了看接近酉时的日头,今日在此住一晚,明日晨起礼佛,用过午膳便下山去。虞依湘主仆不在房中,床铺也没拾掇。春苓只乖巧地铺了虞七睡的半侧,茶水也已添置好,是个可心的伶俐人儿。
虞七与她交代几句后,便独自一人出了小院,往前殿而去。
听说云佛寺求签最灵,求姻缘,求子嗣非其莫属。她有些心痒难耐,想去求一支。走着走着便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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