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套嫁衣送进了重阳苑中。嫁衣展开被撑开在架子上,曳地流云广袖,披肩拖尾在地上拖出半丈长度。布料用的是进贡的藩料,金银线交织,针脚细密地将各个装饰缝制在一起。花纹是精巧的祥鱼流凤,色彩为青,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绛色为点缀。
这一大堆穿戴在身上恐怕有个十斤重量,姑且还未算上钗钿头面。
春苓连连称赞,满目艳羡,却都不敢伸手去触碰,这等华贵的礼服不知是由多少位绣娘没日没夜赶制出来的,她生怕自己亵渎了它。
朔鸣公主眼中也流露出一丝羡慕:“大霖的婚嫁服饰果然高贵,虞七,你可真幸福。”
虞七不好意思道:“公主别羡慕我。大霖和北朔联姻,若是你选中了哪位皇子,规格定会只高不低。
不过话说回来明日你究竟想要选择哪位皇子呢?我瞧你最近同七皇子走得挺近,莫不是”
朔鸣一把推开虞七八卦的凑过来的脑袋,不自然道:“别瞎猜!”
“看,我是不是说中了!你,堂堂朔鸣公主竟然不好意思了!”
“胡闹!”
“你才不会生气。”
虞七才不管她软弱无力的抗议和训斥,一把揽住她的胳膊哼哼唧唧。和朔鸣公主成为朋友这些时日,慢慢地她也摸透这位被捧在整个北朔手心里长大的公主习性,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说的永远比做的冷厉。若是不熟悉她的人大概很容易被她外表的冷然和腰间的一对弯刀吓退三里之外,但若是熟了,便会明白她武力高强壳后面藏着一颗小姑娘的绵软之心。
朔鸣把她自己身上扯下来:“行了别闹了。呐,我给你带的小玩意儿,当做贺礼罢。”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里面塞满了北朔独产的小颗冰玉,满满当当的,只要一打开盒子便能满的溢出来。
“你”虞七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这些时日,朔鸣过来常常带些值钱的玩意儿给她,像是知道她的嫁妆不够,专程打着各种名头来帮她添妆的。
虞七愈发觉得这是她回到霖国之后第一个能够不顾及身份真心相待的朋友:“多谢。”
只是她沉溺在感动之中,未曾发现朔鸣眼中的一丝挣扎羞愧之色。
将朔鸣送到虞家门口之时,正巧撞见玉锦姨提着竹篮从外面失魂落魄地进来。她连忙跟朔鸣道声抱歉,不等目送她离开,便匆匆提起裙摆跟上玉锦姨。
“玉锦姨,发生何事了?”
玉锦神色恍惚:“我,我要找夫人。”
“您别慌,我带你去找阿娘。”
虞七扶住她,两人一块往重阳苑快步而去。
一路上玉锦姨都守口如瓶,只是神色分外焦急。直到进入书房之中见到柳荷苒,紧绷了一路的神经这才终于卸下,她一把站不稳跪倒在地,噙泪嘶道:“夫人,我好像瞧见玉兰了。”
柳荷苒手中毫笔啪嗒落在账本之上,刷地起身:“你说什么!”
她匆匆走过来跟虞七一人扶住玉锦一边的胳膊,支撑她站起来。可玉锦的身子却如有千斤坠一般,只顾着抽噎:“我今日到城西去取夫人定下的朱钗,隔着半条街我好像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像玉锦的影子,穿着粗布麻衣,我便跟上去叫她的名字,可是不知道那人听到没有,也未曾回头看我一眼,我追了很久,可城西的路我不熟,光小巷子便将我绕晕了,人也跟丢了。夫人”
柳荷苒强忍内心的震动,勉强扯动唇角:“会不会是你看错了,玉兰她已经被卖好几年了,还能在京中吗?”
“夫人你信我,我真的没有看错。我与玉兰自小一起长大,一起在您身边服侍,又一起做了陪嫁,您若是见到,也一定会认为就是她的!”玉锦满面悲怆但坚定。
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玉兰,回到栾京这么多年,她从未放弃过寻找玉兰。哪怕曾经跑遍了京中的人牙子,得到得到消息也是好姐妹被卖出栾京,她也未曾放弃。
如今短短一个背影,便足以让她激动得浑身颤栗。
“我信你我信你,怎么会不信你呢!你们俩都是我从柳家陪嫁来的,我没有姐妹,你们便胜似我的姐妹。我会派人查的,若是玉兰当真在城西,哪怕蹲守几个月我们也等,总能等到她露面的时候!”
柳荷苒不知不觉眼眶中也含上了泪水,主仆二人的拳拳衷情叫虞七心里不好受。
她悄悄退了出来,将空间留给二人。
三年前,从大漠归来的那日,第一次得知玉兰被大房发卖的消息,他们二房无根无基,只能忍辱负重,暗地里搜寻玉兰的下落。后来在祖母的帮扶下,二房重新拿回在虞家的话语权,可玉兰姨仍旧杳无音信,她们至今也无法定常氏的罪。在这偌大的大霖中要找出一个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可如今终于有了一丝希望。
虞七心中悲喜交加,她想要找到玉兰姨,让她过上好日子,不要再颠沛流离,更想要让曾经诬陷于她之人付出代价,洗刷当年被扣在她头上冤枉她监守自盗的污名。
她唤来春苓,吩咐她找几个靠谱之人日夜守在城西,但凡看到玉兰的下落必定火速来报。
等了这么久,也不再差这么些日子。
再灰暗再晦涩,也总有真相大白拨云见日的一天。
晚间虞重阳从铺子里回来,第一时间便注意到自家夫人低落的情绪,询问后方才得知前因后果。他什么也未说,沉默地将柳荷苒揽进怀中,用自己宽厚的肩膀为她藏起所有脆弱害怕的情绪。
要说这世上,再没人有比他更了解她。
她本就是个要强的性子,以往成婚这么多年依旧喜欢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哪怕再难过也要挺直背脊维持孤傲,每当这时,他将她圈在怀里之后总能感受到她的身体一点一点点放松下来。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的柳荷苒却仿若一直未曾卸下防备,僵硬着身体。
虞重阳不解。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柳荷苒埋在他胸膛的双眸弥漫上一抹悲怆,默默抿紧了唇,攥紧了手。
虞七不知这些弯弯绕绕,她为爹娘带上门后,总算放松口气。果然还是只有她爹能制住娘。
回到房间,命春苓回去歇息。她一个人望着被挂起的嫁衣出神。
实在不敢想象,再有一个月,这件华贵漂亮的嫁衣便会穿在她身上,陪伴她走出虞家大门,嫁作他人妇。
那时的栾京大概会落雪吧,整个京城白茫茫的一片。
第五胤会穿一身绛红喜服,头戴束冠,骑着奔霄,踏着厚雪,前来迎亲。
一红一青,并肩而立。
便是这世间再大的风雪,她都不怕。
想着想着,心中竟生出几分欢喜来。
关上门窗,她实在忍不住换上试试。礼服层层叠叠,她一个人穿得极为费力,又厚重,又有诸多礼制,王妃规格的礼服按照礼制最少都需要两个丫鬟为她更衣,两个为她梳妆。现在她一个人偷偷想着换上试穿,总不好把春苓叫起来帮忙,费了好大力气总算全部穿上身,虽说有些歪歪扭扭,但整个人气质却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只可惜铜镜太照不完全身,最多能从镜中窥视出上半身。有些失落,可也架不住不为人知的小兴奋。
哒。
哒。
似乎是什么叩响窗户的声响。
她凝神细听,本以为是错觉,可静下来竟然又听到一声。莫非是外边的鸟儿来捣乱来了?
她用棍子支起窗户。
一只扑棱着翅膀通体乌黑的大鸟落在窗檐上,嘴里叼着一颗石子,啪嗒扔在窗户缝里,然后歪着脑袋盯着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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