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氏无法靠近虞重阳,但却强行扯出一抹微笑来:“我儿没做过的事,不认。娘信你,这天牢又如何,我们都愿陪你走一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娘就不信这普天之下难道还会没有王法,颠倒黑白,屈打成招?”
“娘”
虞重阳什么都不怕,可看到葛氏的笑,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整个虞家乱哄哄地闹成一团,人情冷暖,人生百态,不过如此。
虞老爷子颓败地跌在地上,尽显过往无人发觉的老态。他不想这把年纪了还进天牢,进去之后哪里还有命出来,可那一面又是他的亲生儿子
这世间说不尽扯不完的皮,流淌不尽的时间,纷扰嘈杂的人心,都恍若在这一刻被放大到极致。是非黑白,清清楚楚。
虞重阳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刻一般清明:“大人,我一个人的祸我一人扛,与虞家众人皆无任何关系!”
字字铮铮,声音不大,却敲响在整个院子所有吵嚷的人心上。
一时俱都沉默下来,像是对个人命运的宣判。唯有常氏尖利的声音响起:“大人,他认罪了!别抓我们!我女儿可嫁到县令家的!”
军将大人免费看了一出好戏,心情大好,大手一挥:“早承认不就好了,锁上押走!”
早已准备好的枷锁便扣到了虞重阳脖子和手腕上。沉重的木板和铁链仿佛一下将他整个脊背都压弯下来。
后面的城卫军推搡着他的脊背,前面的城卫军牵着铁链,将他往虞府外带去。
“不要啊!重阳!”
“阿爹!”
“夫君,别承认”
“重阳”
连虞老爷子都忍不住起身,颤巍巍地伸出手,老脸悲戚。
围观的百姓比起刚才只多不减,凑热闹是人之天性,更何况尤其是权贵落马一朝跌落谷底的戏码,更是叫人看得津津有味。在有人得知是虞家通敌叛国之后,群情激奋,一浪接一浪地妄图冲破城卫军的封锁恨不得上前揍死卖国罪人。
这些百姓的亲人、儿子、丈夫不少是因为年年征兵,攘西安内而不得归家,甚至战死疆场为国捐躯,此时得知虞重阳正是在后捅刀子的罪魁祸首,更是义愤难平。
既然碰不到他的身,一些烂菜帮子纷纷朝他扔过去。
虞家众人被拦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虞重阳受着不白之冤却无处申冤。
虞七不知哪来的力气,冲破城卫军的挟制,奔到虞重阳跟前,为他挡住所有投来的烂菜帮子,硬生生地用自己弱小的身子张开双臂。
“谁啊,带个斗笠,知道不敢见人是吧!”
“通敌卖国该死!”
“”
辱骂声浪一浪接一浪,刺得耳膜隆隆发疼。
虞七索性一把扯掉头上的斗笠掷在地上,露出一双通红却凶狠的双眸:“我看谁敢扔,谁敢带走他!”
她的下颌线绷成倔强的线条,咬牙从喉咙里磨出后面的话。尽管这话说出来会让她难堪到极点:“我是胤王妃,我命令你们放了他!你们不怕王爷回来找你们麻烦吗!”
身边的城卫军抱着双臂咯咯笑出声来,笑声扩散得越来越远。
谁都知道这位虞家二姑娘讲了个笑话。
“痴人说梦!胤王爷已经和北朔公主联姻了,胤王妃哪里还有你的份!”
“青天白日的,狐狸精就开始做梦飞上枝头变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叛国罪人的女儿还有脸肖想嫁给胤王爷!”
“”
这些人的言语,是虞七这些日子里自己一遍遍说给自己听,强迫自己放手的稻草。
一根一根地往上添,她想日积月累总有一天能够压垮仍旧对他念念不忘的妄想。
只是,她没想过把自己的伤口血淋淋地亲手掐开以示众人,还要任由他们指手画脚。
可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这个身份还有那么一点点用,一点点就好,让她救下阿爹,她下次一定小心翼翼,不再乱偷穿朔鸣的衣服,真的
踏着众人的嘲笑,军将大人踱到她面前,用裹着刀鞘的佩刀敲在她的肩胛骨上。
她本就瘦,被硬物敲击的骨头是疼痛的,但能忍。
敲了几下之后,佩刀从右往左挥动,一下砍在她脖颈之上,她整个人顿时失去全部力气,软绵绵地倒下去。那力道控制得刚好,不会让她晕厥,却会让她力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遭发生的所有事而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宝儿!”
虞重阳挣扎大喊,双目泣血。
“怎么样,前胤王妃,啊不,罪人之女,这滋味可还好受?放心,过一个时辰就好了,一介女流何必冲出来做众矢之的对吧。”那人冷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的卷轴展开,“本将奉太子殿下之命,捉拿与西漠通敌叛国一案相关人等,拥有捉放生杀之权。如今证据确凿,虞重阳涉嫌向西漠出卖军情消息,即刻押回天牢关押受审。另外,虞家所有财产充公,等待查明!”
那明黄的卷轴展示给众人看,上面明晃晃的赫然是太子私印!
“好!”
“太子英明!”
群众一片叫好之声!
第五胥的盛名践踏在她一家人的大祸之上。
虞七说不出半个字,躺在地面上,人群的阴影将她完全覆盖。数个台阶之上,阿娘祖母痛不欲生地哭喊着,葛氏一个躺倒,虞家众人再次乱作一团。而她爹被推搡着一步一个脚印往天牢的方向蹒跚而去。虞七睁着眼,满面泪水,双目通红,胸口起伏。不过一朝,怎,怎么就这样了呢
来来往往的城卫军从她身旁路过,抬出来一箱又一箱财物。她盯着箱子的底部,数着整整六十四担那是第五胤给她的聘礼。
她拼命地挣扎,任凭金豆子糊花了整双眼,也要呜咽着、哭喊着,想要坐起身将东西留下来。
可是,她什么也留不住,无论是阿爹,还是这些聘礼,更或是第五胤
这一天,虞家从云端坠入地狱。从此,花园里的牡丹花,成了贱泥沟里的狗尾巴草,人人都恨不得来踩上一脚以泄心头之愤。从前被人仰望的胤王妃,再也不复存在,不过是跌落神坛的贱泥腿子,就别再妄想过去的荣华富贵。
虞七是被人抱回府中的。
她泪流干了,晕厥过去。即使在晕厥中她也极不安稳,皱着眉。她不知道究竟是谁奔来将她抱起,她只闻到那人身上有淡淡青竹一般的气息。
一纵即逝。
等她醒来之时,房中只有哭成泪人双目肿得像核桃的春苓。身为虞重阳的贴身小厮,椿木也被一并关进了天牢等候发落。春苓跟他自小相依为命,如何能不恸哭,再者唯一能救他们的虞七,此刻也躺在此处。
“他们在哪里阿娘呢,祖母呢”
虞七一开口,方才察觉自己声音嘶哑得厉害。可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询问她满心挂念的亲人。
“姑娘你终于醒了,你快去汀兰苑看看罢,二奶奶她”春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扶住她,却被虞七一把抓住手腕:“祖母怎么了!”
她也等不及春苓的回复,趿拉上绣鞋,不顾自己一身寝衣,冲出房门便往汀兰苑的方向小跑而去。
“姑娘,您慢点啊”春苓匆忙拿起她的大氅,跟在她后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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