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继续平稳地流逝,一晃已至三月初。
钱财依旧困扰着虞七。
这两月只有这一件事常让她伤神,其余不重要的好像都已经从她生命中消失,不提也罢,包括某人。
偶然望向天上的飞鸟时,回想起阿不那个小崽子,也会顺带想起某人。但虞七心中已是古井无波。她想,自己是放下了。
以后再见也一定是如此刻一般的平静。
寺庙里师傅说的对,心内安宁最是难得,莫要为无谓之人伤神动心,更不要去奢求这世间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长此以往定能收获新境界。
虞七整理好自己的衣着,只戴一根珠花,素雅简单,穿的衣服仍是素色。自从葛氏过世之后,衣匣里色彩艳丽的衣裳她再没碰过。现在的她,是街坊四邻人人口中精明能干的柒娘。
走到铺子里。
“柒娘。”
“柒娘。”
伙计们见到她纷纷哈腰行礼。虞七微微点头,走到账房先生旁,翻看昨日的账册。聚艺坊的每一笔开销和每一笔进账她都要烂熟于心。
店里的丫头们见到熟客立刻笑脸盈盈迎上去:“王夫人,李夫人,您来了。正巧我们店里又多了一批新货,那可是由朱大师亲手制作的点翠钗环,您可一定要看看。昨天到货我就想着给你们留着,因为实在是太衬您啦!”
“真是嘴甜。我呀,就喜欢你们聚艺坊的小丫头,走,带我们看看。”
“好嘞,王夫人,李夫人,楼上请。”
二楼现如今已经开放,是比一楼摆放物品更加珍贵,面向贵客的区域。这种大客,绝不会喜欢同三教九流的人一同混在一楼挑选。
一边上楼,脚步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两位夫人一边低声交流。
“你听说了山西那边的事了吗?”
“略有耳闻。我听我夫君说,山西剿匪失败,胤王爷都被生擒了,目前下落不明。跟胤王爷一块去的朔鸣公主死里逃生,从贼寇手中逃了出来。”
“天,我还以为是我的消息除了差错,没想到你也知道。探子应该是昨日进的城,朝廷里已经传遍了,胤王被擒起码已有十日”
“你们说什么?”
两位夫人疑惑地停下脚步,站在楼梯上向下俯视打断她们谈话之人,而后笑道:“是柒娘啊!我们没说什么,要是有空,陪我们一块挑选首”
“我说,你们刚刚在说胤王什么。”
两位夫人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柒娘见着任何客人向来都是言笑晏晏的模样,何时会像如今一样紧张,直愣愣地站着,满脸愕然,抖着唇瓣。似乎若从她们嘴里听到不好的消息,顷刻便会落下泪来。
“胤王他生死未卜。”
轰地一声有什么在脑子炸开,嗡嗡地叫。虞七整个人如坠冰窟,双手止不住地发抖,无边无际的恐慌从远方涌来,将她整个人拍打在岸上,冻得瑟瑟发抖。
她挪动僵直的腿,踉跄着推开过来扶她的伙计:“我去找他。”
“柒娘!”
奔霄被寄养在离铺子不远的马厩中,她疯了一般冲到马厩中。这里马匹数量太多,没有时间一匹一匹来找。
蓦然想起曾经第五胤交过她吹哨呼唤奔霄的方法。双手合拢,掌心相对,嘴巴贴在虎口处猛地往里吹,奔霄听见声音便会奔来。
只是,她太久没吹过了,往手心里呼了不知几口,也没能出正经声。掌心却被口水濡湿了。
终于,短促断断续续的声音发出。
虞七焦急地继续,在她已失了章法乱了分寸之时,听到一阵熟悉的踏蹄之声。
“奔霄”
她蓦地回头,瞧见那匹顶着暗红色火焰,头顶一蹙白芒,许久未见的奔霄撒蹄而来。
眼眶一热。
那火焰像是撞进了她眼眶里,横冲直撞地生疼。
对不起,我不该丢你在此几个月。
来不及感伤怀念,奔霄奔到她身边,半步未停。她立刻攥住缰绳,飞身上马。从来没有用过如此惊险的姿势,可她心里却没有半分后怕。
她俯低身子,抱住马脖:“奔霄,我们出城,去救你主人!驾!”
“嘶”
奔霄似乎给了她回应。
栾京百姓只见一道赤红暗影从身边嗖地飞驰而过,只闻其音,快到只剩残影,甚至看不清马背上究竟是何人。
从最近的城西出了城,沿着官道虞七和奔霄一路往东南方而去。沿着东南方一直走,应该便是往山西而去。
可走到没多久,便见一人一马,一身戎装的驿差,手中高举这卷轴往栾京奔去,一边疾驰一边高呼:“喜报喜报,胤王爷反败为胜,只身入虎穴,诛杀黄巾军首领,降得战俘两千多人,不日即将凯旋!”
虞七连忙驾马追上他,大声喊:“这位兄弟,可是千真万确,胤王爷无碍?”
那驿差满脸喜色:“何止无碍,胤王爷可是立了大功凯旋啊!”
说完,驿差便提速往栾京奔去,他负责送信到皇宫之中,半点耽搁不得。
虞七目送他离开,直到一人一马的身影化为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线之中,她才勒住缰绳,一屁股沉沉坐下落在马鞍之上,浑身如同脱力一般,酸胀蜂拥而至。
“呵呵”
手里拿着缰绳,捂住眼睛。
一边笑着,一边从手里蜿蜒落下泪水。
抽动着肩膀,整条胳膊和腿,是竭力之后的麻痹。
好久没有这般爽快地发泄过情绪了,被淤堵了太久的情绪此刻都一并迸发出来,将她整个人湮没。
终于,感受到手指尖恢复灵活的轻微颤动之后,虞七放下手。
遍布泪痕的略微红肿的眼睛暴露在外,而她的嘴却始终弯起弧度。
“平安就好。你主人没事了,奔霄。你不用担心了。
奔霄,我们回去吧。”
手指在奔霄脖颈背后的鬃毛上轻轻抚摸,像是贪恋这种熟悉的触感。虞七别开眼,轻轻喊声“驾”。奔霄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迈着平稳的步子,一人一马拖着寒阳下的影子重新往栾京而去。
这叫什么事呢?
一个小道消息,便令她丢下聚艺坊丢下栾京里等待的家人,失魂落魄地冲出来。
虞七啊虞七,你到底是怎么了!
不是已经不会再想他了吗,凭什么还要继续被他牵扯!
冷静下来之后,虞七恨不得扇一个时辰之前的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将自己打醒才好。
从城南进城,整个栾京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百姓们围在一块纷纷惊喜议论着胤王这位大功臣。虞七不想招摇,下了马牵着缰绳拉着奔霄往城西而去。
她没走大路,从小巷子穿过去会更近一些。
离城门还未走出二十丈,便听闻城楼之上传来一阵骚动。
城楼之上的士兵们迅速跑动起来,撤掉门口的检验关口,大开城门。由戍城卫军统领向城内百姓高呼:“胤王爷得胜归来啦!”
“啊”
这一嗓子,如同给这壶半开水加了个盖儿,瞬间便如烧开了般,咕噜咕噜嘶嘶地往外冒着尖嗓子叫唤的热气儿。
一传十,十传百。
顿时人群便纷纷朝南城门涌来,在城卫军的严令下站在定南道两端,兴奋地透过大开的城门往外瞅。
虞七身子僵住,无数人从她和奔霄身边挤过,由于占地太大,数次被奔涌的人群推搡撞到。
可她充耳不闻,血涌入大脑。
他要回来了!
砰咚,砰咚,砰咚。
心脏猛烈跳动。
沉寂了数月的搏动之声,终于再次出现在她的身体之中,一点点将她面前的世界压成黑白灰色。
时隔数月,重回栾京,第五胤与离开时有了不一样的心境。
离开时,带了五千精卫,回来时,轻兵减卒,寥寥一百人率先归程,大部队垫后。几个月里,吃过地形人势的亏,也诱敌深入,深入虎穴,佯装死亡,目的都是为了让如今稳坐庙堂之人放下戒心。
如果没料错,驿差已经将他身亡消息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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