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戎递过来了一瓶酒,方云看了一眼,半坐起身,没有说话,大口灌了一下。
方戎也半坐起来,看到方云涨红了的脸,疯狂的咳嗽着,精瘦有劲的胳膊用力的拍了拍他,朗声笑道:
“有什么问题,跟老子说,我或许可以给你出主意。”
方云沉默的摇了摇头,继续喝酒,
不论是神是仙,离方戎都太过遥远了,就算是他有所了解的白莲教,也不是小小的方家能解决的。以白莲教的实力,恐怕远在大梁燕京的主家,也如同蚂蚁面对大象一般。
方戎也喝了口酒,叹气的说了一句:
“你这脾气,跟老子我当年一个样,什么事都放心里,怎么也不肯说出来,等我老了,才后悔很多很多年。”
“咕嘟咕嘟……”
父子俩同时灌酒,方戎轻轻地拍了拍方云的肩膀,笑着说道:
“这天下呢,除了妖族,主要就分为江湖和庙堂。”
“江湖上呢,你不要相信那些书上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真正的江湖是有争斗不假,但是大多时候,都和和气气的,你想一想,一个娃娃从这么大,长到你这么大,”
方戎拿手比划着婴儿的大小,接着开口:
“得要多少年?”
“每年每月每时每刻,都像书上说的,死那么多人,江湖上人早都死绝了,还有个屁的江湖。”
方戎灌了一口酒,接着道:
“江湖,靠的就是实力,还有名气。你用实力打出来名气了,日后到哪里,都不会有人招惹你,
同样的,你想要什么东西,也会有很多人愿意跟你交朋友,不跟你抢,甚至白送给你!”
方戎细心的传授着自己的经验给儿子,接着道:
“所谓大丈夫,唯权与名,这个名说的就是江湖。”
方云点头,喝的有点醉了,但觉得方戎说的十分在理,今天白天碰到的那两个人,交谈过后就报了名号,明显就是结交之意。
名之一字,尤其重要。
方戎酒量很好,喝了一口接着道:
“权这个字,我没碰过,也不懂,咱们这小家小业的,配不上权这个字。跟我同辈的,只有主家家主,或许对权有些理解,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左仆尚书,真正的做到了宦海沉浮……”
方戎灌酒灌个不停,方云也不停歇,只听到方戎继续道:
“至于女人吗,我倒是懂一点点。但也只懂一点点。”
“女人永远不要听她说什么,而是要看她做什么……
“有的婆娘唠叨了半天,还不是给你做了喜欢吃的饭,她们有时候很好强,你得给她面子,夫妻哪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
方戎絮絮叨叨的,为了儿子煞费苦心。恨不得教会他自己所有的人生经验。
方云不管前世今生,都是滴酒不沾的,骤然喝了这么多酒,酒劲一上来,只感觉天旋地转的,心里只留下一个声音回荡着:
“不要看她说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
昏昏沉沉之间,方云脑海里浮现出来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问题:
“林妙玉对自己还不够好吗?自己都这样的废了,她还不是倾尽心力,教会自己这么多东西。”
“你其实并没有那么多想法,什么魂种情种的,对你没有任何影响。你自己明白,重活的这一世就是赚的。”
“要不然,你早就应该在那无边无际,冰冷幽深的黑暗中死去了。”
“你想的那么多,最主要还是因为,你怕自己,配不上她。”
心里的声音清晰响亮,方云在酒精的作用下,明白这就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方云。你跟林妙玉出去这两趟之后,其实早就在心里明白了。”
“你已经开始配不上她了。”
“不是吗?”
……
“是的!”
方云睁开眼,眼睛通红,布满血丝,以倔强的意志力对抗酒精,直直的坐了起来,开口说道。
空旷的房间里,方云躺在一张床上,就这样直直的坐了起来,说了一句“是的”,给人的感觉像是突然诈尸,或者是梦游一样。
但方云紧接着就疯狂的运转气血之力,冲散了酒劲。
信步推开房门,方云看到了斜月西沉,月朗星稀,这寻常的夜色却带给了方云不寻常的感受。
“这几个月下来,我似乎活在梦里。”方云轻声一笑:
“妙玉让我修炼,我就修炼。”
“父亲让我拜完堂后去京城参加秋试,我就去京城参加秋试。”
没有穿鞋子,方云赤脚踩在如水的月光之上,淡淡开口:
“妙玉去抓火凤幼崽,我就跟着她过去。”
“她打架,我看着。”
“她让我和它契定灵约,我就契定灵约。”
方云一抬手,一只毛茸茸的黄色小鸟,睁开了漆黑的双眼,好奇的看着方云,不明白自己睡得正香,怎么突然被召了出来。
方云一握拳,把小绒收回去,继续开口:
“是我自己把自己活成了观众,看成了过客,当做了傀儡,岂能怪的了别人。”
“……”
某只听不懂的火凤幼崽小绒:
“你大半夜把我弄醒就为了说着这些,蒙昧可爱娇柔乖巧迷人懂事的我,听不懂的话?!!”
方云才不理在精神空间叽叽喳喳抗议自己的小绒,继续开口:
“这方世界,有洞天,有机遇。我上有我民族上下五千年的厚重历史烙印在魂魄,下有仙人传我道,教我法,历练我心。”
“中有人世间还有不平之意。”
“我,”
“岂能,”
“做这天地一过客!”
方云心有所悟,念头通达明亮。
若是林妙玉能再进入方云的心神之海,就会发现他的意志投影更加凝实清楚,若修元神道法,跟自己的资质不遑多让。
方云随意披了一件衣衫,趿拉了一双鞋子,再次来到了演武场,缓缓升起的太阳似乎从来没有今天这般大,这般通红明亮。
清晨的太阳红彤彤的,方云的眼睛也红彤彤的,念头通达之间,方云一声长笑,提起刀来,在晨光中舞起刀光。
没有用任何招式,方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时而刀尖锋芒毕露,时而长刀古朴沉厚。
“燧人钻木,取火以歌,
自此星火,烙印魂魄。”
方云且挥且吟,这一刀如灵犀突显,夜空流火。
“有宋两代,文青墨客。
有元一朝,力压洋客!”
方云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又挥出两刀,上一刀有些缠绵,下一刀就势若千钧,如万马奔腾。
“老爷,这好像是意,你有意吗?”方福趴着墙头小声开口询问,一旁的方戎,也趴在墙头,但打断了他说话:
“别说话,小声点!老子要是有意,早都进阶到六品了。”
“千秋百代,万里山河,
岂做人间一过客?”
方云闭着眼,收手再挥一刀,这一刀,既不快,也不慢,没有任何花里胡哨,就像是刚拿到一把刀,然后抽刀试了一下。
平平无奇,却敛尽方云流转过的所有刀意。
方戎看到这一刀挥斩下去,竟然有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
“我可是整整比这个臭小子高了两品,这是什么意!竟然隔着这么远,都让我感到害怕。”
普通无奇的制式长刀,刀锋似乎闪过灰蒙蒙的光,带着时光长河的记录,血脉传承的烙印,形成一股时间的质感,这种质感,叫作历史。
“锃!”
长刀寸寸碎裂,根本承受不住这种意,方云皱了皱眉头,退出了这种玄之又玄的感悟状态。
“老爷,少爷他刚才唱的是什么,感觉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方福开口,声音也有点干涩,那灰蒙蒙的刀光自己也看到了,跟方戎是一模一样的感受。头皮发麻,不知怎么抵抗。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他的传承。他不是跟玉儿,一起遇到了一个洞天吗。”方戎嘀嘀咕咕的又说了一句:
“凭什么呀,他喝了一次酒,就顿悟了意,老子天天喝,怎么不出来。”
方福转身就走,速度还有点快。似乎在逃跑,方戎却一把拉住了他:
“走,阿福,我们再喝两杯去,我就不信了。”
“哎,我就知道!”
方福叹气。
演武场内,方云身披外套,趿拉着一双鞋子,看着远方逐渐升起来的太阳,口中喃喃道:
“问道问心,不客不羁,想不到我竟然领会了一种意。”
方云踱步,心里思索着:
“这种意应该是刀意,不过得找把好刀,一般的刀似乎承受不住这种意的力量,有点像时光流淌,又有点像记空间的变化。”
“应该是记录历史的分量。”
方云心中确认。
武夫修炼中,意是七品晋升六品的最关键地方,有了意,意味着只要资源充足,可以直接修炼到四品境界。
四品再往上,就不是百年寿命了,而是五百年。
方云心中欣喜,开口道:
“既然是我在问心过程中体会过的刀意,就叫问心刀吧。”
“不行,”
方云摇头,跟意境不符合,想了一想,开口说道:
“叫不客刀,更加适合。”
重生一次,虽然我没有任何依仗,修炼起来也不是什么绝世天才。但我绝对不能自甘沉沦!
我向人间复往来,不做天地羁旅客!
就叫不客刀。
方云望着碎成满地的刀锋,神色温润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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