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名叫栾方叶,约年长安思郁七八岁。
他们相识颇早。早些年,安思郁之父安如柏在姑苏任县令时,其父栾为忠曾以师爷之职追随其左右,故栾方叶也与安氏兄妹熟识,后因一些事,渐渐变得疏远,多年来杳无音讯,未曾想到,今日竟在战场重逢!
他们之间曾发生的事情过于不愉快,故安思郁并不想与其相认,何况如今她女扮男装溜来战场,身份又极为特殊,必定不能横生枝节,为言子期带来麻烦,故而闭口不言,决定装傻到底。而言子期见此,目光不由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安思郁故意避开了他狐疑的目光,略一沉默,只听言子期道:“此人方才战场上,舍身冲锋,不慎受伤,请李医师务必尽全力医治。”
李济世点头,答道:“请放心。”又转头似有询问的意味对安思郁道:“郁医师,依你看,如何?”
安思郁果断取针,答道:“箭矢无毒,但与要害之位甚近,须先施针止血,再拔除那箭矢。”
李济世略略点头,复又问道:“几成把握?”
安思郁略一沉吟,道:“六成。”
说罢,两人便不再多言,安思郁当机立断在几处穴位下针,血果真被止住许多。李济世即刻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丹药,使之噙在口中。安思郁面无表情的望向栾方叶那张同样望向她的苍白销瘦却仍不失俊逸之色的面庞,低声道:“拔箭会有一些疼,忍过去就好了。”
栾方叶虚弱无力的嘴角努力的牵了牵,似是微笑道:“你在……我不怕……”
安思郁不发一言,随即向李济世点了下头,李济世会意,二人便合力将这人胸前箭矢拔出!
这箭矢入肉颇深,拔出的那一刻,栾方叶大叫,随即晕了过去,但竟未有太多血液喷出,看来是刚才的施针有了奇效。安思郁忙去探栾方叶脉搏鼻息,片刻微微颔首,似是松了口气,转身从自己随身药箱中,取出一瓶药粉,尽数敷于栾方叶伤口之上,再细细包扎妥帖。整个过程竟不足两炷香时间。李济世复又探其脉搏、鼻息,若有所思,半晌,起身,向言子期施礼道:“将军,此人暂无性命之忧,但失血毕竟过多,且看何时可转醒,醒后可按药方煎服药即可。”
言子期方才本是忧心疑虑交加,可注意力还是被一旁的安思郁吸引了去,眼见她施针、拔箭、上药、包扎,神情专注认真,一气呵成,竟与那日洞房花烛、昨夜与他同床共枕的那个娇小窘迫的新娘判若两人!言子期不禁微微出神……她下针如此果断,如行云流水一般,那夜她扎入她自己手心的针,本应扎在他的身上……为何又会误伤自己?
原本以为,她只是一个会点医术的小女孩,凭着一腔热血,胆大包天视规矩与无物,未曾想她的医术竟可独当一面、十分了得。这样的医师在他的后方医治伤员,他方可无后顾之虑、在前线厮杀拼搏!
原本只是碍于皇命,不得不娶的女子,相敬如宾就好,这辈子或许就这样了。可此刻,他却突然起了些想要去了解她一下的兴趣……
“将军,可否借纸笔一用?”神思云游,竟没注意安思郁已经坐在他的面前,他微一回神,点头示意,一旁的阿笠见状忙递上纸笔,她展卷执笔,不假思索的书写着药方,言子期目光也随之飘向那张她正在书写的纸张上,字迹娟秀,颜筋柳骨,与面前之人极为相称。
“好了!”她轻吹墨迹,搁笔凝神检查,确认无误,便起身施礼道:“言将军、李医师,我先告辞,去抓药煎药。”
“好。”言子期道,手臂却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
只是微微抽动了一小下,连言子期本人几乎都未能察觉,却尽数落在了安思郁的眼中!
她大惊失色,忙上前牵住他的衣袖,轻轻上卷,纯白色的内衬里,竟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红色,正在缓缓蔓延……
她慌忙小心掀开内衬,果然,一道堪称狰狞的刀口正横在言子期前臂上,血液正从其中汩汩流出。
安思郁心“咯噔”一沉,心似乎被什么揪了一下:他还是受伤了!
见她突然的举动,言子期这才想起,自己竟然也受伤了。战场上下来,他一心惦念着这个舍身冲锋的将士,居然忘了自己也被敌人长刀所伤。他身上大小伤口无数,对于这样的小伤早已免疫,故并不放在心上,而安思郁却吓坏了,忙将手中药方塞与一旁阿笠手中,道:“有劳阿笠副官帮忙取这几味药来。”同时,她迅速转身取来她药箱内的纱布和药瓶,翻找了其中一瓶,为他涂药包扎。
李济世也是一惊,同时没想到徒儿的反应如此敏捷快速,见那伤口不深,并未伤及经脉,这才放下心来。而言子期见安思郁神情紧张焦急,心下一软,安慰道:“我无事,只是小伤……”
“在我眼里,伤就是伤,没有大伤小伤,都会痛。”安思郁并未抬头,认真的包扎着伤口,答道。
言子期本想对她说,这样的伤口并不痛,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又不自主的咽了回去……
他真的不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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