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御花园,便来到了后宫,这一片片相连的红墙黄瓦屋子,庄严又静谧,而在安思郁看来,却与漂亮精致的牢笼根本无甚区别。
言知仪所在的毓宸宫位于后宫的东北角落,与皇帝寝宫雍明宫相离甚远。似乎走了蛮久才到达毓宸宫,言知仪早已盛装等待,见到二人,面色虽苍白,却尽是喜色,忙唤道:“子期,思郁妹妹,你们来了……”
言子期亦是喜色盈然。当日他回燕完婚时,姐姐已入宫为妃,距离上次见到姐姐,竟已过去九个月。而安思郁再见言知仪,更是兴奋非常。
二人依宫中礼数,向淑妃行了跪拜礼,淑妃即刻上前,双手轻搀起安思郁,紧紧握住她双手,温柔笑道:“思郁妹妹,上次一别,再见我们已是一家人,你能嫁给子期,我真的很高兴。”
安思郁面上一红,用低的仿佛只有自己听的到的声音道:“我也是一样……”刚说完,顿时察觉,似乎有些不对……
而言子期也察觉到了异样,不由上前了一步,安思郁方觉,淑妃的双手触之冰冷,面上似也毫无血色,说话时气息微弱,身形也销瘦许多,全无选侍那日的精神奕奕、神采飞扬,不禁关切问道:“姐姐是不是身体不适?”
淑妃勉强一笑,道:“说来惭愧,自从入了宫,便一直病着,一直也未见好。”
言子期闻言,眉间一簇,道:“姐姐,你素来身体很好,为何会生这么久的病?”
淑妃缓缓摇了摇头,安思郁搀扶了淑妃在桌旁坐下,手指抚上她腕间,几名宫女见状忙上前,却被言子期挥手阻拦,任安思郁认真查看淑妃脉息。约半炷香时间,安思郁沉吟道:“气亏,血虚,两者失和……”说到这里却没再继续,而是望了望围在淑妃身后的那几名宫女,淑妃会意,道:“你们都下去吧。”
那几名宫女似是踌躇着不愿离开,陪嫁入宫的淑妃贴身宫女碧云挑眉高声道:“怎么,娘娘说话,你们都敢不听了么?”
碧云一贯是个厉害角色,太监宫女个个都知道,而见淑妃确实面色不善,几人这才唯唯诺诺退出。待几人出去后关上了房门,安思郁复又轻声问道:“姐姐从前在家中,是否有血亏之症?”
淑妃点了点头,道:“有的,只是不似如今这般严重。”
安思郁又问道:“如今可有目眩、头昏、乏力、耳鸣,以及……”她顿了下,又压低声音道:“血淋不止?”
淑妃略一思索道:“均有。”
安思郁道:“太医院开的方子,是否可以拿给我看下?”
淑妃冲碧云点了点头,碧云随即去拿,很快便取回,安思郁接过,从头细细看到尾后,双手合上药方,双眉微微皱起,思索道:“从药方上来看,均为对症之药,并无不妥。若按此方抓药服药,不出一月便可明显见效,又怎会拖了这么久还未好?”
忽然,她似想到了什么,又道:“会不会配药时有异?”
“不会。”一旁沉默的言子期突然开口道:“太医院药方通常都是开三份,一份交予请脉宫中,一份抓药,一份留档。从开方到抓药、取药,每一步都有太医院、内务府多重复核,做不得手脚。”
安思郁闻言点头,皱起的眉头却又更深了几分,又道:“依将军所言,药定没有问题,那么……”她低头思索,片刻,抬头向着淑妃侍女碧云问道:“娘娘平日所食之物,都有哪些?”
言知仪素来喜食清淡菜式,小点都所食甚少,碧云依言报出近日淑妃所食,听上去亦无不妥。安思郁素知,先不论皇宫,就连言府、安宅,平日到主子们口中的饮食,都是要经过严格查验、重重把关的。一时间,安思郁没了头绪,言子期亦沉吟……忽然,淑妃道:“还有!”
安思郁一怔,言子期道:“还有什么?”
“补汤!”淑妃道。
雍国女子,尤其是已婚女子,素来便有饮用补汤的习惯,宫中嫔妃更甚。所谓补汤,不过是将一些滋补之物煲汤,所用材料、烹饪手段也不尽相同,平民布衣有平民布衣的做法,达官显贵有达官显贵的做法,效用无一例外都是益血补气、调神养息。安思郁目中一亮,忙问碧云道:“娘娘今日所食补汤,是否还有?”
他二人来之前,正是淑妃饮完补汤之时,但或许是今日太过高兴的缘故,一碗补汤反而喝不下了,只饮了几口便吩咐拿走,所幸此时还未来及处理。闻言,碧云立刻出去取了残剩的半碗补汤。安思郁浅闻片刻,似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复饮了一小口,细细咂摸……突然,安思郁神情古怪,又饮了一些,后又将汤汁涂了些许在手背上。言子期见她面色有异,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向她问道:“如何?”
安思郁取出一方手帕,轻拭了下嘴角,缓缓道:“汤中有泽兰。”
“泽兰?”言子期不解,问道:“是何物?”
“是一种花,晒干可入药,”安思郁不假思索道:“有止痛奇效,但……亦有活血破淤之效,气血两亏之人,是万万食不得的。”
听到安思郁的解释,言子期、言知仪都瞪大了双眼,言知仪一脸的不可置信,脸色愈发苍白,言子期则双眉紧锁,向安思郁道:“既是补汤,为何会有止痛破淤之药,你是否确定?”
“确定。”安思郁肯定道。“从小师父便让我遍尝百草,药状汤状皆尝过,此汤中泽兰用的不多,不细品根本不易察觉。”沉默片刻,她又道:“用量虽少,但若常年累月饮用,伤气损血,纵有多少对症之药,也难以治愈病症。”
淑妃闻言大惊失色,而言子期的眉头仿佛要拧出水一般,又问道:“现下之症,该如何医治?”
“停用此补汤,按方服药调养即可。”安思郁道。
“怎么会……”淑妃口中喃喃,茫然道:“宫中嫔妃皆是一样的补汤,为何……为何我的汤中会有泽兰?”
安思郁思索片刻,道:“姐姐可知,宫中其他娘娘,是否也有类似症状?”
淑妃仔细的回忆了下,缓缓摇了摇头。而一旁的碧云却忍不住插嘴道:“一同入宫的主子们,都不知侍寝多少回了,只有咱们主子,到现在连皇上的面还没见到呢!”
此言一出,安思郁与言子期均愕然,淑妃沉下脸来,喝到:“碧云!慎言!”
雍国民间素有恶俗:非本家之女,若为处子,病气最重,会给家中男子带来不好的影响。演变到宫中就成为了:入宫后未侍寝的妃嫔,若缠绵病榻,不但不可侍寝,连君面都是不允许见的,自然,皇帝也不会去面见生病的嫔妃。对于这些恶俗传闻,安思郁向来都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未曾想到竟真会如此。这时,却听言子期道:“荒唐!”
那声音中,似含了几分藏不住的怒意,淑妃忙制止:“子期,勿要再言!”阻止他再说下去。安思郁道:“既是如此,怕是有人有意为之了。”
淑妃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说到底还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否则,也不会被人趁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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