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朗朗,透过疏疏的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影。那小妾满头青丝梳着如意髻,更显得容貌逸丽。下穿浅绿襦裙,身披淡紫色绣袄,挑着羊皮柚木的宫灯,缓缓而行之际,腰肢轻轻摆动,满头珠翠忽忽闪着,别有一番风骚,就是阎文应也不时的觑上几眼。
吕夷简亲自将阎文应送至偏门之外,此刻已是酉时末刻。虽有皓月当空,毕竟不同白日。吕夷简意欲车马相送,奈何阎文应谢绝好意,径直骑马而行,与二三小黄门绝尘而去。
吕夷简眼看着阎文应一行消失在夜色之下,这才回头往府中而来。转而又觉得那阎文应拒绝好意,或是避嫌与自己会晤之举。于是心中又暗暗不快,总觉得这大太监一直若即若离。虽说恩高,也不过彼此利用罢了。
少时,与小妾回到草堂之中。小妾先是将一方丝帕用温水浸湿,接着又敷在吕夷简额头之上。这才吩咐在门外侍候之人,前去请那梁忠公公。
那梁忠气冲冲的穿过曲折游廊,进门之后,远远的作揖而言道:“鸾凤阁中奴婢梁忠这厢有礼了。”说是作揖,但却只是拱了拱手而已,那腰身并不下倾,反而抬头挺胸的走了过来。
这厮苦等多时,心中愤愤不平,这般出言无状。那貌美的小妾已然是秀眉紧蹙的模样,而吕夷简已然笑着说道:“春来春又去,花开花又谢。夷简已然老迈之人,才方入冬,沉疴便起,头疼的厉害,卧病不起,竟让贵客苦等,罪过,罪过!”
这戏演的逼真,话说的有气无力的,那梁忠信以为真,反而觉得极为失礼。不好意思的劝慰道:“相公复相在即,贵体要紧。以后为官家调理阴阳,掌管大宋中枢,乃是社稷之幸。咱家原本不该叨扰,只是娘子逼迫的紧哩,还请赎罪则个!”
梁忠说着,脸上怒容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尽。吕夷简见他脸露笑容,便笑着说道:“夷简为圣人所恶,罢黜澶州。幸得尚娘子施以援手,这才回京堪用。娘子差遣,夷简不敢推辞。还请贵人示下便是。”
梁忠听后心下欢喜,坐到吕夷简对面,先是偷偷看了看那烹茶的女子,见她袅袅娜娜的背影甚是旖旎,直觉得口水淹没了喉咙,只得吞咽几下,这才言道:“娘子今日愈发的恼那柳泼皮了。还请相公万勿取他性命。也好消消娘子心头之恨,咱家的差事也就变得容易一些。”
吕夷简见这厮虽是阉人,偏偏却脸露色相。真不知道这货是如何在那艳冠宫苑的尚美人身边听用的。心中谩骂,吕夷简嘴上却言道:“柳泼皮行踪飘忽不定,最初说在蜀中,接着又在荆湖一带,转而在江淮之间。前番又出没于京东东路一带,眼下其身处何方,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夷简委实不知。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梁忠闻听此言,一脸落寞,眼珠滴溜溜的转着,俄而言道:“那厮先是过汴水南下,之后又入长江西去蜀中。回头又辗转荆湖两路。江南、江浙、两淮、京东这般游玩一般的走来。以咱家拙见,是不是这会儿又离开京东东路的青、密二州,留恋于那河北邢、相之间哩?”
“前番得知那厮行踪,多亏了返乡探亲的门子快马相告,这才大海捞针般的觅得消息。此刻纵然那厮身在来京路上,夷简也难得知其踪迹。
娘子恩高,犹如再生父母。今日有所差遣,本该结草衔环以报,而天地之大,茫茫不知柳泼皮藏身之地,奈何!奈何”
吕夷简说着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梁忠也非愚笨之人,知道不过托词而已。心下恼怒,又见吕夷简眉头紧蹙,好似头疼的厉害,那貌美小妾满是关切的走了过来,一双白生生的手儿在那满是皱纹,恰似老树皮一般的额头按捏着。
“相公疼的厉害么?还是去榻上休息则个?也是快知天命的人哩!”
脆生生的声音传入梁忠耳内,这小妾已然有轰他之意,于是再也不好催促,说道:“相公身体有痒,咱家不敢打扰,这就告辞。但那柳泼皮之事,但有消息,还得派人了结才好。”
梁忠说着起身而来,吕夷简挣扎着,颤颤巍巍的,不顾那貌美小妾的嗔怒,急切的言道:“公公乃是贵客,这般匆匆而别,夷简便是怠慢了。”
“一者相公有病在身,二者天色已暮,咱家还得回宫而去。留步留步!”
“头疼难耐,恕不远送。公公一路走好。”吕夷简说着朝那小妾望去。小妾会意,从博古架底下拿出一个兰花布包袱,笑着小跑过去,在草堂外面,塞到了梁忠怀里。
“公公出宫一趟也不容易。奈何相公病的厉害,公公匆匆而别,竟然尚未用饭,些许钱物公公到丰乐楼吃顿便饭吧。着实慢待了公公,还请公公万勿记在心上才好。”
小妾原本貌美,在朗朗月色之下,分外妖娆。那白生生的手儿此刻就隔着包袱,按在他胸口,于是梁忠先酥了过去。身上虽穿着冬衣,也感觉到那块块累累的东西,不是金银之物,又是什么?于是原本有些恼怒的他,顿时眉开眼笑,喜滋滋的说道:“夫人天仙一般的人儿,又这般关心咱家。令咱家好不感慨。”
小妾见他眼放精光,好不恶心。急匆匆的抽出手来,回头袅袅而去,头也不回的言道:“天黑路滑,奴家又是妇人,恕不远送。公公自去。”
她把“公公”二字叫得分明,梁忠听后瞬间便落寞起来,心中怒骂道:“吕夷简不过老迈之人,比咱家强得多少。贱人还不是守着活寡罢了!”
送去梁忠,小妾笑着说道:“相公演的好戏。竟然连奴家都差点骗了过去。”
“你是差点信了。但那阉竖岂可轻易骗过。柳云卿那厮竟然传奇一般的从汴京城冒了出来。眼下因农家乐、度假村之事,恼他的人多哩。”吕夷简背着手,从推开的窗户那边望着一弯月牙说道:“今日应天府一县令派人来报,说是柳泼皮在南京出没。命府上清客将消息散布出去,定然有人会取那厮项上人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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