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夷简落荒而逃,那无精打采的样子,好似真的陷入了自责当中。台谏官员群情振奋。想着今日堂堂集贤相被范仲淹三言两语便驳斥的哑口无言,那么明日朝堂之上,面对涉世不深的官家,驳斥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要知道这位谏院右司谏可是在天圣年间,一言而使那令人谈虎色变的章献太后绝了那临朝称制的心思,要不是有范仲淹范希文,大宋险些步了前唐武后临朝的后尘哩。
总之一众台谏官员志得意满而回,意犹未尽的去了那位于西大街与仪桥街交叉处的御史台。想着再将明日面谏天子之事,仔细的谋划谋划。
而吕夷简这厮钻进政事堂之后,安安静静的等着一众台谏官人悉数四散而去。这就笑眯眯的出来政事堂大门,一路往北而行,俄而东转,来到宣祐门前,轻叩门户,说道:“台谏官人已四散,本相要面见官家,有军国重事禀奏,快快开门来。”
那朱漆铜钉的朱漆大门缓缓而开,先是露出了阎文应那张心有余悸的脸来,说道:“相公快快随咱家前来,陛下正等得心焦哩。”
“不过是一些毫无城府的莽夫而已。本相三言两语就打发啦。”
“相公若没有如此之能,又岂做得了那政事堂相公哩。”阎文应奉承道:“范希文之流,今日前来叩阙,可把咱家惊得是冷汗泠泠了,怎比相公这般淡笑之间,便将一切化解了呢。”
“阎都知谬赞,谬赞。今日你把守宣祐门,也立下大功一件。快快带路,说不定官家又有何赏赐下来,亦为可知哩。”
“相公请!”
“都知请!”
这二人这般奉承着,来到了后院,就在那鸾凤阁中见到了脸色惨白的赵祯,忐忑不安的尚美人来。
见到吕夷简气定神闲而来,赵祯长舒一口气来,未等吕夷简叩拜,便急切的问道:“走了吗?”
“走了!”吕夷简叩拜在地,抬头说道:“净妃入宫十年,无子兼妒忌。女子七出之条,无子、淫邪、不是姑舅、口舌、盗窃、妒忌、恶疾,已犯其二。
眼下废后自有故事,而那台谏官员蜂拥而叩阙,咄咄逼人。御史中丞孔道辅,谏院右司谏范仲淹更是狂犬吠日,挑拨谏官,无所不有其及。”
吕夷简说着又匍匐在地,大叫一声:“陛下呐!台谏官人伏阁请对,非太平美事,应予贬逐啊。”
赵祯闻言大惊,道:“可是范仲淹阻止太后称制,于社稷于大功矣!”
“范仲淹其人沽名钓誉,为邀直名。不但能忤逆于大行太后,也会逆陛下龙鳞。还望陛下明鉴!”
“这这”赵祯闻言,懒懒地坐了下去,言道:“就就以爱卿了。”
“圣明无过陛下!”
吕夷简闻言,激动雀跃不能言表。回去的时候,还装作不经意的往那帘子后面的身影望了一眼。
却说范仲淹等人来到那御史台中,刚刚坐定,门外却来了宣旨的中贵人。
“幸赖希文兄神思敏捷,好似天马行空。这不诏书就这般匆匆来了。”
听着孔道辅之言,范仲淹迟疑一会儿,说道:“纵然官家此刻悔悟,但那诏书定当发为明诏,昭告天下。不应该来御史台宣旨呐!”
众人闻言,纷纷唏嘘。簇拥着范仲淹,孔道辅来到大堂,跪倒一片,却听到悉数贬官的消息
权御史中丞孔道辅出知泰州,右司谏范仲淹出知睦舟
一时间群情激愤,虽不能公然辱骂天子,但矛头纷纷指向了吕夷简,范仲淹更是仰天长啸:“小人在位,君子焉能久存。”
不等范仲淹等人上疏弹劾,那中贵人身后便有大汉将军,愣是逼着范仲淹即刻就要前去睦州赴任。
谏官被贬黜的消息不胫而走,就在那天汉桥一带,汴河码头上,送行的官人人生山人海一般。对着范仲淹长揖不起,有人高声唱诺,借着送行,抒发着满腔不满,讥讽那赵祯用人不淑,让吕夷简如此小**乱朝纲。
一个工部小官人,将作监丞富弼更是义愤填膺,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官家赵祯,直言不讳而洋洋洒洒地讥讽道:“陛下为人子孙,不能守祖宗之训,而有废后之事,治家尚不以道,奈天下何”
渐渐地,那御史台,谏院的官员们齐声高呼起来,声振苍穹,数里可闻。
“范君此行,愈觉光耀!”
寒风萧瑟,汴水茫茫,烟波不兴,一艘乌蓬大船便停泊在那里,一身白色葛衣,麻布头巾的范仲淹御风而立,此刻他又想起了那天圣五年之时,自己因为反对刘娥称制,被贬出京,当时也是这般光景。
“范君此行,极为光耀!”
五年前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着,但一次又一次的贬黜,非但不能打倒那颗嫉恶如仇的心,反而范仲淹的声明愈加响了。
此刻看着码头上送行的朋友们,比五年之前多了不知多少,范仲淹欣慰的笑了起来,就在那乌篷船升起船帆,缓缓而动的时候,范仲淹对着众人长揖下去,一首无言绝句跃入心头,只觉得热血澎湃,仰天长吟了出来:
“重父必重母,正邦先正家。
一心回主意,十口向天涯。”
嫉恶如仇的方正君子范仲淹就这般再次贬谪出京,直到他三年后返京之时,便扛起了倒吕的大旗。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数日后,天下沸腾,皆数吕夷简之过。
富弼更是直接上疏,痛责天子之过,要求召还范仲淹,他的奏疏写的气势磅礴,有理有据:
“范仲淹为谏官,所极谏者,乃其职也,陛下何故罪之?假使所谏不当,犹须含忍以招谏诤况仲淹所谏,大惬众心,陛下乃纵私忿,不顾公议,取笑四方,臣甚为陛下不取也。
仲淹以忠直不挠,庄献时论冬仗事,大正君臣之分,陛下以此擢用之。既居谏列,闻累曾宣谕,使大小之事,必谏无隐。
”
如此直言不讳的奏疏,与当面厉声呵斥有何不同。但吕夷简之流,此刻早已经隔绝中外,岂能让如此奏疏到得御案之上。
赵祯废了郭后,此刻大被同眠,好不惬意,又怎知坊间物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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