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这样啊?那老师再给你念一首诗怎么样?”
“好啊!”
吴群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转向了任进学。
任进学终于不再盯着溪水,直起了身子,看向了天边,目光刹那间穿过连绵不绝的十万大山。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吴群听着任进学低沉的声音,感觉一股忧伤突然从心头涌了起来。看着被摇落的桃花还在空中凌乱的飞舞,鼻子一酸,赶紧松开双手,摩挲了几下树干,退到了任进学的身边。
“中国的文字,是带着生命的。历来的文人,赋予了它饱满的情感色彩。它流在我们的血液里,刻在我们的灵魂中,融在我们的基因上。你听不懂我念的是什么,却能隐约体会到字里行间的感情。”
任进学伸手摸了摸吴群的头,轻轻说着
“你现在还不懂,慢慢的,你会懂的。还有,以后不准再摇桃花了,记住没?”
“记住了,老师。”
“回家吧!”
“嗯!”
任进学这次走在了前面,身子在夕阳下拉出一道宽大的背影。吴群跟在后面,调节着步伐,把自己完全隐没在任进学的背影之中。
夕阳烧尽了它最后一丝余晖,慢腾腾的回到了地平线下。在彩云失去颜色的这段时间,吴群回到了自己家门口。和任进学道了别,轻轻的推开了家里的大门。
吴群的奶奶看见他回来,对着他微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
“你的书包。”
吴群瞬间被巨大的幸福感击中,放开门把就奔到了了老人面前,一把抢过了书包跨在了身上,左看右看。这个用棉布织成的书包,在这一刻吸引了吴群全部的注意力。
书包很简陋,就是几块棉布搭着,不规则的针线把它们合在了一起,分成几个夹层。吴群爱不释手的翻来翻去,幸福感过后,心底又被巨大不安填满。他看向老人,小心翼翼的问着。
“奶奶,你不需要我帮你了么?”
老人用镰刀专注的削着手里的铅笔,头也不抬的回答。
“大娃啊,我心里明白的,咱们这个村子太小,困不住你们这些出笼的小鸡崽,你们早晚要出去走走。只是我不甘心啊,我们这辈子吃穿的,都是从地里拽出来的。奶奶怕你到了外面吃不上饭,所以拼命的想给你留着这个家底,哇啊,你要理解奶奶的苦心,啊?你腾叔说的对,现在村里来了老师,有了一天走出去的路。奶奶还想拖着你,想把你留住,是奶奶的不对。”
老人走到墙壁边开了电灯,借着灯光看了看手中铅笔削出来的效果,拿起手中的镰刀又慢慢的修了起来。
“你爸出去这么久,是死是活,也没个回信,吃了没文化的亏啊!这个家,就让我给他撑着吧!能守住多少算多少。”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橡皮泥,跟着手中的铅笔放到了吴群的书包里,轻轻的拍了拍,接着整理了一下吴群有些凌乱的衣服。
“大娃儿,能教的,我都教你了,教不了的,你好好跟着老师学。这个家,我先撑着。家里的事,你能帮多少算多少。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走出了这个大山,不要学你爸。你要让家里人知道你在哪里,在干什么。就算不知道你说的地方在哪里,不知道你干的活是轻松还是辛苦。念着念着,心里头也就觉得有了个寄托。你明白了吗?”
吴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老人整理好了吴群的衣领,再也没有说话,迈着蹒跚的步子挪进了屋子里。吴群没有跟着进去,背着书包下了楼梯,坐在冰凉的石阶上,静静的看着夜空。
夜色如水,明月高悬。微风抚过,树叶轻轻的摇动,在小路上留下斑驳的舞姿。
吴群把跨在身边的书包拉到了膝盖上,轻轻的摩挲着。
奶奶有一匹布,卷的整整齐齐的压在箱子的最底层。吴群一直都知道,但是他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过年也不见奶奶拿出来做新衣服。现在这块布的一部分,做成了他的新书包。
他突然想起远在天边的父母,竟然发现他们的脸庞和身影在自己的记忆里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不安的站了起来,在小路上徘徊了一会儿,抬头就看见了流转着光华的明月。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他心里飘过这句话,滴下的眼泪比石阶还要冰凉。
爸,妈。你们在哪里?能不能早点回来?这个家,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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