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以前有人对他说既然无法选择出身,那也至少可以选择心情。只要乐观的面对人世总会有一些美好之处。
姜晨虽未明说曾经却以为这是对的。
但如今……
哼。
你看过战争中那些奔逃流离居无定所时日为人追杀的流民能喜笑开颜吗?
他们最后往往纠集在一起,落草为寇,把自身所受伤害加倍的奉送给还未遭战火侵袭之处。
明明昔日也曾是被迫害之人最后疯狂烧杀掳掠竟比追杀他们的秦军还要残暴。
人性又如何经得起试探。
他还去试了试。
结果令人遗憾。
……
自此,马俊义再未见到他,直到看到尸体。
他果然还了一个马佛念回来。
姜晨回朝还未两日又说北方余孽心有不甘造反。他立刻披甲上阵。
战无败绩的马文才战死的消息传至朝堂众臣第一反应,不信。那简直是天生为战场的人。所有人都死在他的剑下,他也不会死在任何人剑下。
等着挽莲抱着尸体一路风霜回来亲手交给马俊义。
马俊义才发现,他这个儿子,最令人痛恨的一点还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的听话。
马俊义选择了马佛念,他就还了一个马佛念。
还言之切切说他能做到的,唯有如此,托挽莲问问他是否开心,之后为他烧个香传个话。他令挽莲为他烧香直接略去了他这父亲。
马俊义就坐在灵堂前,华发渐生。
他不但逼死了马佛念,好像也逼死了另一个儿子。
这样黑白色的灵堂,他十年前见过了。
他说他十年前来。十年前,他又做了什么?别的记不清了,记得打了他,罚了禁闭。
他对佛念,也似乎非打即骂?
他的父亲从未告诉他,打骂并非疼爱,以至于他后来养成习惯。年轻的时候他的脾气并不算好。方才在朝堂崭露头角,桓氏倒下,他被牵连,因此难免迁怒佛念的母亲。后来不慎伤及她的容貌,致使她轻生……
可是他却是爱他们的。他们骨血相连,他又如何无情。只是他,只是他不会表达出来。
挽莲见他如此,毫无所感。
“我,我养了他十年,他就如此……”
挽莲眨眨眼,对于此人几句话结束了自己这近十年好不容易才适应的生活表示不满,果断选择补刀,“养?你说的养是指你送他的钱财?一个问鼎逐鹿犹探囊取物之人,阁下觉得他会在意钱财?”他点了点头,“自然。你愿意关心,我家公子还是相当开心。所以他不是也未计较在马佛念母亲逝世时你说再不续娶时隔七年却又在烟香楼金屋藏娇之事。”
马俊义脸色变得难看无比,“他知道?”
挽莲无语。“阁下可知,玉无暇本名黄良玉,是上虞祝英齐的未婚妻。祝英齐与公子交好,你应该非常清楚。”不知底细,凭热血上头便赎了一位貌美如花知书达理的女子回来琴瑟和鸣。这般头脑,若无主人看顾,这天下风云变幻中,不知要送多少人头。
“……”
“若无他事,挽莲先走一步。”给谢安等人的信外加玉玺等等还未送到呢。再耽搁下去,不知姜晨又折腾个什么鬼畜身份出来。如今时空之力混乱至此,主人的灵识又不同常人,找到契合的尸体保存魂魄困难重重。他为此而生,却也只能稍作引导,无法全盘控制。细思令剑伤神。
马俊义:“你,你不怕?”
挽莲觉得他大概经不起一个异类惊吓了,非常光辉伟大的给了这个送命题一个教科书式的答案,“救我的人,是公子。”看看看,他说的多有感情。
马俊义看着他走远。
挽莲将一大包玉玺遗诏之类的东西打包好,送了谢安手中。即便看到了他的尸体,谢安也有些不能相信。不能相信一个算尽天下之人,如此简简单单就死了。
“新帝么?公子有人推荐,不过谢丞相觉得不妥,随便换掉就好。但朝堂是否能安稳他就不保证了。”
才登基三年,就如此果断让位。该说什么好呢?
这随便二字,真可谓相当随便了。
谢安觉得,他要是看到新帝是挽莲,也没什么可惊讶的。但不是。
是个籍籍无名之人,性情,最多可称赞一句稳重。
他人穷尽一生算不得天下。结果得了天下之人,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封信送了出去。
他用三年打这天下有何用?
为权势?那他那种人还能放弃帝位死的如此干脆?
谢安头一次看不明白一个人。在他登基为帝之时,他曾以为他看懂了。如今看来,又好像完全未曾看懂。
……
梁山伯一直想要面见马文才。
为何?
为这天下百姓。
他举兵多年,即便战无不胜,可这一路,多少将士血染沙场,再也无法回家。养民生息,以德服人。他都未做到。
姜晨如旧封了他县令,作为这个故事的主角,梁山伯身上确有可取之处。比如他治水不错,又比如他可以凭借他的德行稳定部分局势。
初时,借由祝氏相助,他政绩优异。在流民变乱中,他因着祝英台而借到祝家粮食,成功平乱。
可惜官场不比书院,阴谋诡诈花样百出,梁山伯不愿同流合污自诩高洁,已引得许多人不满。
梁山伯何许人也?认定之事十头牛拉不回来。追随祝家的佃户愈来愈多,梁山伯理直气壮坚持自己的正义,认为士族与平民其实并无差别云云。
起初祝母觉得他言之有理,听从其言提了佃户工钱。但梁山伯求得却不是银钱,而是地位的提升。他不希望看到百姓因穷困潦倒而成为奴隶,他希望双方尽可能相互体谅。一而再再而三后,祝母也极为不愉。
她直言对梁山伯,不要因你过去的贫困而过分同情祝府的佃户。你如今也算士族的一份子,身份尊卑该心中有数。祝家家大业大,请佃户过来是为做工,不是专为同情他们的。
什么平等而待彼此体谅?若是如此,岂非工不为工,商不为商,天下大乱。
简直谬论。
“挽莲将军也曾是马府侍从,娘,你可见当今陛下对他如何?陛下都不在意这些虚名。”
祝母冷哼了声,“他曾是马府侍从不错,可如今挽莲乃是当朝一品将军,且战功赫赫。”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言语再次提及乱起前定下的土断政策,即便祝英台喜欢他,可涉及祝府利益,祝母因此极为不快。
“如今战事顺利,但征兵消耗仍然巨大。朝廷实行土断,正是为编收户籍充实国库。观当今陛下,虽看着温文尔雅,但行事却是绝对的干脆利落。日前传闻他杀了朝中叛党余孽,据山伯观察,那些皆是世家巨富。王谢已递呈辞表,萌生退意,娘,祝家朝中无人,更应该明哲保身才是。”
祝母知他所言不假,可如今已别无退路,冷哼了声,“危言耸听。我打理祝家庄多年,孰是孰非心中有数,不必你这小辈指手画脚。”
两方观念不合。
祝英台夹在中间,极其为难。
正如祝英齐当初忧虑的那般,梁山伯过于维护弱者,他维护佃户,而偏巧,祝家有很多佃户。加之祝氏过于宠爱祝英台,梁祝成婚之时分了千亩良田过去,祝家几位兄长看不过去,冷嘲热讽煽风点火。
怎会没有矛盾呢。
眼见着两方闹得越来越僵,祝英台试图劝阻,却毫无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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