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妃初入汉宫时,泪湿春风鬓脚垂。
高妙仪稳坐在王帐之中,在羊皮上缓缓提下这两句诗。
屋外是喊打喊杀,刀刃刺入皮肉的声音,这一方天地,是现下唯一的净土,外面惨叫声不绝于耳,离王帐也越来越近。
终于,尖利的刀剑刺破帐篷,布料被划破的刺耳声音以及突然灌进来的冷风,让寂夜变得更加冷肃。
为首的一人高大威猛,身穿铠甲。银色的甲胄在冷月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上面沾染的鲜血格外刺目,锋利的刀剑正滴着血。
高妙仪头也没抬,只是看着桌上的那两句诗,皙白的脖颈犹如天鹅最后的高傲。
“末将陈南拜见公主。”
那汉子突然跪下,甲胄碰撞发出声音。后面的随从也一片片跪了下去,声音震天的拜见她。
高妙仪抬起头,眼光沉静的看着他,理了理衣摆,“你不该来的。”
陈南眼眶一红,看着记忆里活力满满的安乐公主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心痛如绞。粗声粗气的道,“是皇上特意叮嘱的。”
高妙仪点点头起身,慢慢走近,她起身时过长的衣摆带到了砚台,砚台过满的墨汁洒了出来,落到羊皮上。
“泪湿”二字被渲染成墨团,高妙仪回头,眼神微动的看了看,后又恢复死寂。
她想,总该有个交代的,“走吧。”
陈南不可置信的看着缓缓走来的公主,等意识到高妙仪说了什么,眼神满含热泪,“恭迎公主回宫、”
契丹回大宋路途遥远,少说也有一月有余的路程。尽管陈南已经一再放缓速度,减少颠簸,高妙仪还是瘦了一大圈。
她容貌媚妩天成,是世间少有的美人,即便瘦了一大圈,仍然美的夺目。
到的那天已是黄昏,残阳如血映射在天际,天空都被染成了血金色,晚霞如同新嫁娘的嫁衣,又让高妙仪想起了自己那件撕毁的嫁裳。
当今登基新帝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已是十年未见,一听说她已回到京城,便马不停蹄宣她入宫觐见。
走过长长的走廊,看着随处可见的亭台楼榭,满是象征着威严肃穆的建筑,都在告诉她:你回来了。
她曾经梦寐以求想要回来的地方,如今再踏上这片故土,却只觉得陌生,觉得不安。
恍恍惚惚间,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走上祭台的白天。她穿着一身自己不喜欢的外族服饰,身旁的男人握住她的手,附身在她耳旁,“不要怕。”
功德走廊紧挨着皇帝的勤政殿,上面通常会挂着不听从管教的外族首领画像,底下批注着如何收复。
十年未回,她已忘记了这个地方。
他在的。
他一定在的。
被挂在这个走廊的某一处,看着人来人往,看着日出东升。
高妙仪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现出泪光,她想起青葱少女时期,她总会拉着那个讨厌的人的衣摆,说“我怕”“烦死了”“我想回家”
每次他都会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盯着她,“怕什么,中原女人就是胆小。”
“烦什么?本汗还未曾嫌你。”
“回哪个家?”他眼中总是怒火燃燃,“这就是你的家!”
而现在时光飞逝,不知不觉,那个冷心狠厉的人,已经长眠在地下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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