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何氏,抑或是这日来赴宴的任何一位官家夫人,甚至是身为半个主家的尚书夫人翟氏她自个儿,都未曾料到,这场小宴真正的授意者并非恭淑皇后,而是……天德帝。
尚书府的后花园不算小,听闻温府下人说,这后花园一直由他们家大公子亲自打理。
陈槿她们到温府时天色尚早还未开席,公子们便聚在温府的书院中论文比武,几家的小姐们闲着也约了一道往后花园去瞧瞧。
“阿槿……你可是还在生姐姐的气?”
自那日大吵一架后,陈槿赌气不肯与陈芙再说一句话,虽来时路上二人同乘一辆马车,陈芙也没找到和陈槿搭话的机会。
其实陈槿的气早在收到那碗陈芙命人送来的金丝南瓜粥后便消了,只是她心中仍介意陈芙多年来将自己庶出的事挂在嘴边,介意她看轻她自己。
陈槿觑了陈芙一眼,终是不忍在人前叫她失了面子,小声嘟囔了一句“不气了”,接着便去挽她的手。
陈芙一时间喜得险些落下泪来,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闻不远处喧哗了起来。
二人急忙携手随众人往园子深处走去,却撞见是太子少傅吴大人家的嫡女吴莞儿同中书令李大人家的嫡女李晨柔站在一处,前边地上还跪着个娇娇柔柔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
那跪着的姑娘陈槿瞧着面生,可陈芙却是认得的,见此情景不由得一颤,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陈槿察觉她神色有异,于是问她,“那地上跪着的姑娘,姐姐可是认得?”
陈芙艰难地点了点头,叹气道:“那是吴大人家庶出行六的姑娘吴芸儿,生性纯良胆小,吴莞儿是她行四的嫡姐……芸儿曾对我透露,她在家中的日子……并不大好过。”
“哭哭哭,吴芸儿你整日就知道哭,故作矫揉还连累我在祖母跟前挨训,若不是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母亲又岂能带你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出门?怎的,觉得如今得了祖母庇佑,嫡姐斥你两句便不得了?又装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给谁看!”
那吴莞儿言语间不解气,见吴芸儿还哭个不停,忍不住要上手推搡,幸而被身旁的李晨柔及时拽住了。
“莞儿!这是在外头,即便是为着吴伯伯的脸面你也不能推她,区区一个庶女,回府还不是任你处置,快别同她纠缠了,传出去仔细落得个苛待庶妹的名声。”李晨柔眼见人群聚集过来,恨铁不成钢地拉着吴莞儿就走。虽然她和吴莞儿看法一样,无论庶弟或是庶妹,左右都不过是府里姨娘生的无关紧要的人,可说到底和自己冠着一个姓氏,不带出门便罢了,既然带了出来,少不得要做一番戏,好全了自家的脸面。
“走哪去?吴莞儿小姐是吧,鄙人刚才可一直在树上坐着呢,你妹妹在路上走得好好的,是你自个儿突然停下,她这才撞着你。她本是无心的,也同你道了歉,寻常姐妹家无非拌几句嘴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你非嚷嚷着要叫你母亲惩治她姨娘,敢问她能不跪下吗?”
赵苒从树上跳下来,走到吴芸儿身边将她扶起来,“这么多人给你做主呢,你怕什么?”
吴少傅家风严谨,吴莞儿嫡兄嫡姐们的恭谨谦和在京中也算小有名气,可约莫因她是吴夫人最小的女儿,所以被她母亲惯得娇纵了些。如今被人当众戳穿了真相,她急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晌:“谁让她在家中日日扮可怜隔应我!我就是瞧不惯,况且这是我家的事,又与你何干!你府中并无姐妹,怎能明白我的心思。”
“因瞧不惯便能对庶出妹妹不分青红皂白苛责了吗?我朝襄阳长公主素以贤德闻名天下,彼时先皇后薨逝,她身为嫡长公主,协助抚育了当今圣上、贤王、平阳公主、城阳公主等诸位皇室子孙平安长大,先皇后所出仅襄阳长公主一人,吴小姐又可曾听闻她何时苛待过庶弟庶妹?”
众人闻言向后头看去,而后纷纷行礼:“臣女参见公主殿下。”
定安淡淡地摆手免礼,走到了赵苒身边,又看了眼一旁吓得抖成筛子的吴芸儿和敢怒不敢言的吴莞儿,叹了口气小声同她说:“苒苒……你帮她是好事,可吴芸儿性子软弱,你如今让吴莞儿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只会让她更记恨吴芸儿。”
其实吴莞儿也不是天性恶毒之人,充其量算个骄傲跋扈,只是自古嫡庶有别,吴少傅府中向来被吴莞儿她娘牢牢把持着,庶出的孩子们从前在府中压根儿没什么存在感,可近日吴芸儿得了老夫人的赏识,连带着吴少傅也对她颇为关照,吴莞儿心中嫉妒却又不肯承认,这才寻了许多由头来刁难吴芸儿。
定安望着在场的女眷,想到今日天德帝真正的打算,突然望向了人群中的周婷:“周小姐,你对此可有高论?”
周婷似笑非笑地回望定安,却也接了话:“公主想问什么?家中只有我与兄长两个孩子,虽我母亲是继室,但自小不曾偏颇过任何一人,是以兄长同我血浓于水,胜似一母同胞,平日里我二人间并无间隙。”
“周小姐说的不错,继室同妾室还是不同的,至少妾室还动摇不了主君的想法。周小姐蕙质兰心,莫说是周小将军疼惜你这个妹妹,就连二皇兄也时常提起,叫定安好生羡慕。”
周婷的面色闻言立刻阴沉了下来:“公主谬赞。臣女身体不适,先行告退。”言罢便转身离去。
此情此景周围人皆是听得一头雾水,定安公主生母早逝,自幼被收养在恭淑皇后膝下,按理与太子更为亲近,又怎会羡慕宁王对表妹多加关照?况且她在众人眼中向来温顺安静,很少有咄咄逼人的时候,可方才又逼着周婷重提生母是继室的事儿给她难堪,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阿槿姐姐!”孩童的稚嫩之声打破了沉寂,温明寒一路小跑至人群前,站定后理了理襟帽才去牵陈槿的衣袖,“我是阿枫的朋友,前日他在学堂同我说你与芙儿姐姐要来我家做客,要我好生招待,二位姐姐可愿随我在府中四处走走?”
陈槿听陈枫提过这个他在学堂中的好友,但之前从未见过,如今瞧着这一个和自家弟弟年岁相仿,长得奶团子模样的孩子来牵她,不由得心生好感,与陈芙对视一眼,点点头,二人便随他走了。
正愁找不到理由离开这是非之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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