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只是,只是老爷交代,不准府里任何人向您提起夫人的去向。”菁儿怯生生的望向自家主子,不过才说了半句,便已径直跪在地上疯也似的叩起头来,仿似遭了天大的委屈,“还求格格快些替夫人做主!接夫人回来!”菁儿深知,在这佟府里怕是厨房生火做饭的哑嫂也比自己更为说得上话。可如今不同了,小格格回来了!于是,她心里提溜一算计,索性占得先机卖起了惨来,模仿平日里那些常在老爷跟前嚼舌根的姨太太们的模样,未出声已是涕泗横流,生怕旁人瞧少了这其中的蹊跷与委屈。
“混账东西!”佟殊绾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菁儿,冷笑一声。哪用旁人细说?便是用那脚趾头细想也知定是自己那混账爹爹又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下贱勾当,委屈了白姨娘。故而见菁儿这副模样,愈发怒火中烧,“走!去前厅把那几个就爱背地里兴风作浪的小贱蹄子都给我找来!”
菁儿闻言,心内大喜,自知已是寻得了个靠山,故而用力掸了掸膝盖上的泥尘,雀跃回道,“有格格替夫人撑腰,便是那几个狐媚主子再猖狂咱也不怕!”
“呵,你这丫头几时也学会了你家格格的那套?”一路上都不曾吱声的白初九突然冷哼声开了口,“姐姐不过是去城郊的娘娘庙里抄经祈福,哪里有这丫头说的这般夸大?平日这府里女人多了,难免生些是非。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若是掺和进去,这事啊,可才真真小不了了!”在佟府里,依着规矩,白初九只得改口唤小七儿一声“格格“。只因他与佟老爷除却隔了层姻亲的关系,旧日里还曾追随其麾下,做过几日没名没衔的小兵。
昔日老佛爷尚在时,白家主人因一纸御状开罪了太后的内侄儿桂祥,全族惨遭发配流放。彼时白氏姐弟尚幼,被迫分离:一人因生得机灵讨巧,净身入了宫,成为紫禁城里最低贱的奴才;另一人则因面生胎痣,模样瘆人,几经转手后被卖入醇贤亲王府为婢。
姐弟两不知是好命亦或是不幸。如意虽生有一副骇人面容,终日以丝帕遮面;但因天性聪慧伶俐,颇得主子偏爱。又因年纪恰与醇贤亲王的小女儿祁芫相仿,常伴其侧;偏是老福晋也视她如义女般诸事照拂,故而虽为婢女但吃穿用度皆比那一般府里的小姐还要华贵几分,日子倒也滋润的紧。反观阿九,天生一副温润玉公子的绝世相貌,偏是遭逢家变,净身入宫后被发配入了辛者库成了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受尽欺凌与白眼。若非接连遇着贵人,只怕如今的白初九不过也随那些无亲无主逃出宫中的阉人无异,于乡野街头间过着些不人不鬼的下作日子。
“便是连你都开了口,我才更信菁儿之话几分!”佟殊绾直勾勾的盯着白初九的眼睛,嘴角轻努,“管他什么大事小事,我偏要掺和进去,搅它个天翻地覆方才痛快!你既知阻拦不了我,倒不如先想想,若是我将那天捅穿了个大窟窿,你和生哥哥要怎样才能保得住我?”说罢拉起菁儿的手,大步朝前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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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里,女人们衣着光鲜,微凸的小腹上缠裹着缂丝绣面棉麻底的老式旗服,或站或立,妩媚娇艳的妆容下皆是股掩不住的风尘气。
窗外墙根下,各房的下人挨个蹲候着,见菁儿扶着个毛似未生齐全的小丫头缓缓走近,忙不迭的互相打起了眼色,只念着定又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格格吉祥。”佟殊绾不过前脚迈过门槛,屋内众人便已迫不及待的一拥而上,谄媚的行起了些蹩脚的旧廷礼数。
虽皆是第一次瞧见府里的这位小主子,但佟府上下哪有人不晓得小格格与顾爷暗里的那一层关系?故平日里就算不给那白氏好眼色瞧,如今亦须得识时务,堆出副笑脸盈盈的和气模样,半点不敢怠慢。
佟殊绾见状,亦顺势扮出副懵懂局促的乖巧模样——曲嘴硬笑了笑,屈身扶起众人;便是那眼珠子死死瞧在地上,仿似不敢看人,“姨娘有礼了。”只因其天生生得副孩童面相,不过低头莞尔一笑,便足以让厅内心眼多过藕节子的姨娘们瞬丢了大半提防。
只见她一脸稚气的坐在厅中的太师椅上,一时喊着要吃米果儿,一时嚷着茶水凉了;甚至还拉过刚有身孕的十六姨娘令其坐在身侧,与那腹中尚未出世的弟妹轻声讲起了小话儿。顾洛生在厅外见此情形,知是有好戏瞧了,不慌不忙的端来两只矮凳,坐在门梁下,颇有兴致的嗑起了瓜子来。
咦?”佟殊绾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徐徐扫过跟前的几位姨娘,继而歪着脑袋故作疑惑般发问道,“闲扯了许久,为何还不见白娘娘?”说罢还刻意顿了顿,不动声色的打量起众人的反应来。见许久无人应答,方才慢悠悠的自顾自圆起场来,“怕是白姨娘念着我回来了,在后厨房里准备着我最爱吃的酒酿圆子,不得空忘记了时辰罢。”
白初九远远听见这话,知这戏终是要开幕了。思前想后,倏地弹起身来。却被一旁优哉游哉的顾洛生一把拽住了衣摆,硬生生又给按了回去。“急什么?坐下来看戏罢。”
厅内,未曾见过什么大场面的女人闻言已然乱了方寸。面上虽仍故作镇定,但那台底下硬拗着绢帕的手指确是骗不了人。
“正是正是。白姨娘听说格格回来了,正在那后厨房里炖汤水呢!”为首的女人挑着双凤眼,巴结似的答道。“白姐姐素来记挂着格格,哪有不悉心准备的道理。”只见她那一对不安分的眼珠子,不停地于眶内打转,仿似心生了虚,正掂量着什么说辞。
“是吗?”佟殊绾晃了晃脚上那一双未沾地的马靴,将案上刚沏好的滚茶端在了手里,“那便劳烦姨娘去后头瞧瞧,这小小的一碗酒酿圆子怎煮了许久都未好!”
“这。。。。。。”方才回话的六姨太一时语塞,只后悔自己为了讨份表现硬出了头。故而愈发左顾右盼的,愣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是此时,一直缩在后头不曾啃声的十五姨娘缓缓走上前来,福了福身子,行了个大礼。“回格格的话,是六姐姐记岔了。夫人听闻格格要回来,一大早便去那城郊的娘娘庙里为老爷和格格上香祈福,怕是有些日子都不会回来了。”模样端庄周正,唯有那一对眉眼生得厉害的很。只见十五姨太侧过身去,以绢尾轻指了指那门外头,柔声接道,“格格若是挂念白姐姐,妾身让人去请了便是。格格又何须迁怒旁人,让外人瞧了家里头的笑话。”
佟殊绾微怔了怔,单手持杯略拨了拨碗面上的茶叶,继而轻笑一声,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案几上,随手端起了杯琉璃碗盛住的酥油牛乳茶。
“什么外人内人的?顾少爷是我们家格格的准姑爷,白舅爷更是不必多说。也不知十五姨太这难听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菁儿平日跟在白姨娘的身后仿似只不晓张口的呆鹌鹑。谁知今日小格格回府,却立马如换了个人般,一口伶牙俐齿,便连自己是下人的身份也一并给忘了。
“菁儿!”佟殊绾扭了扭身子,低声呵斥了菁儿半句。继而又是悦色和颜,柔声向那十五姨太赔起了不是来,“姨娘莫与小丫头计较,菁儿年纪幼,心窝子浅,自然不若姨娘您来得玲珑八面。再者说,白娘娘素来待人谦和,平日在这府里怕是些阿猫阿狗也常给其脸色儿瞧。菁儿自入府便只跟着白姨娘,平日里难免也是个在主子跟头指手画脚惯了的,没个规矩体统。”正说着忽一跃跳下那太师椅,端着碗烫手的奶茶小步走到十五姨太跟前,皮笑肉不笑的抬手摸了摸其白嫩的脸蛋,自顾念白道,“姨娘生得好看,规矩也识得齐全,平日里阿玛定是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既是阿玛喜欢的人,绾绾便也喜欢。只是不知,若是少了这副勾人的好皮囊,姨娘可还有底气在绾绾的面前如此的能说会道?”
“啊——”凄厉的惨叫声划过佟府上空,只怕是半条街上的人皆听得清清楚楚。
烫熟了的面皮滋滋冒着香喷的白烟,金黄发亮的水泡成片附着在血肉模糊的创口上。
不过一碗滚沸的酥油茶,却足以毁了一个女人半生骄傲的容貌。
“哎呀,这茶太热,捧不住,一不小心错了手。姨娘可还好?可有被烫着?”不过假意问候了两句,继而又似个没事人般反身回到了座椅旁,用力摸了摸十六姨娘八个月大的肚子,“这样不吉利的场面让孕妇瞧见了可不好,若是惊了我那未出世的弟妹,绾绾可真真是要内疚一世了。”说罢,已是笑靥如花,搭在肚子上的小手也一下比一下更为用力了起来。
“格、格格饶命啊!”十六姨娘入府最晚,出生又相对最清白,光是瞧见十五姨太的下场,就已是吓得面色如死人般灰白,三魂不见了七魄;豆大的汗珠掺着眼泪“吧嗒”打在燥热的石砖地上,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好不容易回过些神来,刚欲起身求饶,不过才迈了半步便只觉脚下被人使了绊子,眼前一黑再也无了知觉。
“够了够了!”白初九再坐不住了,抖了抖身上散落的瓜子皮,拍案而起,“再闹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
“哟,九叔也会在乎人命啊?你我手上沾过的血可还少了?”这回顾洛生不拦了,只是话里有话字字皆带着刺,“有谁打娘胎里出来时不是干干净净的?这些年来你当真以为我不晓得你与爹爹背着我谋划的那些肮脏事儿!我既已答应了你们坐了这个位置,你们便不该再拖绾绾来趟这浑水!如今人是你们教出来的,手上沾了点血腥反倒是你白九爷阿弥陀佛念起了罪过!”
“你当真以为我愿意么!”话不过脱口,却已骤然冷静下来,“罢了,不与你争执!”白初九将手背在后头,缓缓回过头去望向那太师椅上嬉笑得意的少女,“我看啊,她是越来越像你了。”说罢,定心坐下,抬手为自己又添了半盏茶水。
“像我又有什么好的?”顾洛生晃悠悠起身将门合上,“我可瞧不见,”说罢,顿上一顿,露出口黄灿的大牙朝着那白初九咧嘴一乐,“咱顾家许是后继有人咯!”话虽说的轻巧,心里却更似坠了上千斤的铁秤砣子,半点不得空隙。
“是吗?”白初九只回了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说话,便安心擦起了自己袖笼里的金针。
你可是我教出来的小人儿呢!哪里又是那军阀家的火枪大炮能困得住的?白初九将杯中泛冷的陈茶用力泼在了地上,继而轻笑着瞧着那团深褐色的水渍逐渐蒸发干净。
王管事!”昏暗的厅堂内,佟殊绾乍来的一嗓子惹得周遭尚沉溺于惊恐中的女人们无不打起了阵要命的冷颤。
“王管事呢?”佟殊绾踢了踢脚旁昏死过去的大肚妇人,见许久无人应答,方才摇摇摆摆的走去窗户边上,拿起柄鸡毛掸子挨个敲起了墙根下偷听佣人的脑袋。
“回、回格格的话,王管事一早随老爷去平县张罗新姨娘入府的事了。”吓湿了裤子的小厮将脸埋进了墙皮里,战战兢兢的回答道。脚旁一大滩鲜黄色的水渍缓缓淌进了青苔里,扎眼又可笑。
“新姨娘?”佟殊绾不过轻哼了声,继而侧过身去面向菁儿厉声问询道,“那家里可还有其他掌事的奴才?”
“有、有,秦嬷嬷,三太太的乳娘,格格离府后才来的,平日里府内的杂务皆由这位秦嬷嬷料理。”菁儿见识了自家小主子的狠辣,心惊胆战之余却也底气渐足了起来。她素日里便已不爽这位狗仗人势处处欺压自己的老婆子,如今见主子发问了,自然迫不及待的将其供了出来,只盼能一解自己这些年来平白无故受过的种种委屈。
“秦嬷嬷。”佟殊绾压了压脑袋顶上的毡帽,朝着窗外念叨了句。不过轻轻一嗓子,便见偏厅屏风后头一个鬼头鼠脑的妇人弓着身子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老朽见过和硕格格,给格格请安了。”那老妇人倒是规矩,先是拜了一拜,继而又跪在地上,叩了两个大礼。只是那眼珠子始终于眼眶中提溜打着转转,好生一副两面三刀的小人模样。
“秦嬷嬷,你可能答我,这府上共有多少间屋子?多少位太太?多少个下人?”佟殊绾斜眼瞧着地上跪着的老妇,也不喊她起身,摆明了是要让她跪着答话。
“回格格的话,”秦嬷嬷瞥了瞥身侧疼到叫不出声的十五姨太,又看了看十六姨太身下渐涌的暗红血迹,只觉自己额角弹个不停,心悸的很,“东西两院共三处小苑,十四间厢房。如今仍在府上的太太共有九位。除去移居城郊小庙的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八太太皆已病故,九太太前年犯事按族规私惩了,七太太上个月告病回了娘家,十四太太早些时候感染了风寒也已迁居城南的小公馆静养。在府内服侍的工人嘛,除去跟在每位太太身旁的丫头小厮,上了年纪的就只有哑嫂、王管事与老奴三人了。”秦嬷嬷已是舌头打颤,话说不利索。但为了保住性命,仍强撑着故作镇定,生怕字句里有半点不妥帖的地方,遭捉了把柄。她原以为小格格与那卑贱的正室一般,既是不讨老爷的喜欢无人撑腰,自然也不敢造出怎样风浪。谁知今日一见,小丫头年纪不大却是个嬉笑间要人性命的女阎罗。秦嬷嬷自知论及兴风作浪的道行怕是难及项背,如今之计,唯有自求多福,保着条老命才是要紧事。
“那你可知府内每日的开支是多少?每月固定入账的银钱又是几多?”说话间,佟殊绾仅凭商会里这些年明面上的走账,便已于心中大致估算出顾家每月须拨给那老东西荒淫享乐的数目。
这便是佟府小格格天生的好本事——心中藏着一把金算盘。计起数来不过凭空比划几下子手指,得出来的结果又快又精准。心算的本领竟比那些个三十几年来日日拨弄算盘的账房老先生还要纯熟。便是如此,倒也称不上是个记账盘数的好苗子。偏她竟还是个过目难忘的活典籍,看过瞧过的账本子莫说是当即倒背如流,便是许多年后提及亦能好似历历在目般分毫也出不得差错。
“这、这。。。。。。”与钱扯上干系的大事哪里是个下人能随口答出的?秦嬷嬷支吾半天,不知如何作答。眼睛一个劲的瞥向府内管账的三姨太,妄图自家主子能站出身来替自己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回、回格格的话,老奴实在不知。”
“好一个不知!便是我大清昌盛之时,这样的排场,怕是亲王府里也难享得。”佟殊绾嗤笑两声,背手行至厅堂中央,好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厉声训斥起府中诸人,“如今番邦入侵,时局动荡;内忧外患之际,饿殍遍野,百姓民不聊生。旧朝众人皆已惶惶不可终日,恨不得就此更了祖宗姓氏,但求不受前孽株连。那老东西不过一个小小的前清总督,哪里豢养的起你们这一屋子只识装扮享乐的食米蛀虫?”说着,一把扯下秦嬷嬷脖子上挂着的镀金怀表,朝向大门处阴声怪气的说道,“你们顾家可真是阔绰呢!便是个低贱的老婆子竟也用得起这般难得的西洋物件。”
“干嘛扯上我,”木门外,顾洛生闻声呛了口清茶,手中的瓜子皮轻轻飘飘散落了一地,“你说这丫头伶牙俐齿的,哪里有半点似我了?”说罢又攒了把卤煮花生,大口嚼了起来。
佟殊绾耳朵尖,哪里会听不见顾洛生的抱怨?只见其缓缓踱步至门后,用力拍了拍老樟木的门条子,话中有话般笑盈盈的回嘴道,“顾爷给予我们佟家这样大的恩惠,我佟殊绾怕是做牛做马这一世亦是无以回报了呢。”说罢,将门后垂着的木闩子用力插上,反身又走回了人群之中。
屋内,燥热的空气渐渐胜过众人心口上堵着的那股子寒意。逼急了的“兔子”们皆血红着眼,恨不得一拥而上生吞活剥了这个欲毁了自己前程的小蹄子。就连原本跪在地上的秦嬷嬷见状,亦缓缓移至花架旁,手里不声不响的攥了把不算锋利的剪子。
“这些年的荣华富贵你们享的也够了,如今干干净净的滚出去,倒也两清。菁儿,替我仔细清点着,若是哪个不懂事的敢擅自带走我佟家一分一毫,哪怕是一块烂布片子,也给我撕烂她们的脸!”佟殊绾扯住十六姨太的头发,从其耳间用力拽下只挂着血肉的银坠子,抬手朝那案几上一扔,“今日你们可都给我摘仔细了!切莫念着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些什么猫腻!”
话至这份上,众人再也是坐不住了。原先噤若寒蝉的姨娘们如今皆骂咧撒泼般露出副欲吃人的嘴脸,便是平日里各怀各的心思如今也自是团结一心了起来。
“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算什么东西,倒还蹬鼻子上脸了起来!”
“就是,不过是个没有用的赔钱货!你呀,还不如老爷养在后院的一条狗,不过得了个格格的好名头,竟真真把自己当成个角儿了。”
“就是呀,便是那皇帝小儿如今也须活得谨小慎微!偏是你个多喝了几年洋墨水的小娃娃,又能有什么了不起的!”
“想赶走我们,只怕老爷回来,谁滚蛋还不一定呢!”
“就是!”
“别人不晓我可知道,你呀,不过是个街边捡回来的琵琶仔,装什么清高!还什么格格不格格的?只怕啊那身子还不如我们这些个姊妹们干净!”
“狸猫换太子,谁说的准呢?”
“我肚子里怀着的可是正经八百的小少爷,想赶我走,哼,也不掂量掂量。”
。。。。。。
逼急了的姨娘们如今顾不上粉饰,皆原形毕露,一拥而上团团将那小格格围住。又尖又利的长指甲直戳在其脸上,嘴里不干不净的吐着些难听的说辞,一张张堆满脂粉的嘴脸像极了志怪之书中吃人的妖精。
菁儿见了,忙不迭的钻过缠着玻璃丝袜的小腿堆,直直挺在了自家小主子的前头,似护犊的老母鸡般将其护在身后,“格格莫怕,有菁儿在呢!便是有人胆敢造次,还有菁儿替您挡着呢!”
佟殊绾听见这话,心里未觉得暖,反倒嫌这丫头多事,不耐烦的将其拨至一旁,轻声嘀咕道,“你呀要是真有这份心,倒是也未见得将阿娘护得周全。”说罢冷哼了声,从腰间摸出把擦得光亮的火器来。
门外头,顾、白二人依旧端坐着饮着半冷的毛峰。见里头动静越来越大,皆心中有了数。
“怎么?九叔这下沉得住气了?”顾洛生咿呀哼着小曲,随手剥了颗花生丢进嘴里,“这戏快散场了,我们是不是也该挪个地了?”
“这正对着大门口的,是该挪个地儿。”白初九径直站起身,将椅子移到那墙根下,正背着窗户底下那群惊得腿软已挪不动道的下人们,“小七儿的确不像你。你呀,可不如她厉害!”说罢正了正别在襟前的香囊,这才忽觉自己常藏于腰间的铁枪不知何时遭人摸了去。“糟了!这丫头!”
话音未落,墙内已是“砰、砰、砰”三声枪响。
秦嬷嬷斜躺在地上,手里握着把尚未来得及“出鞘”的剪子;十六姨太的肚子上好大一个血窟窿,莫说这大人救不回来了,便是那尚未出世的孩儿也一同丢了性命;还有一枪不偏不倚的落在房梁上吊着的铜钱摆件上,前朝的老币散了一地,混着血水,已是分辨不出其中的年号。
人群尖叫四散,却因慌乱愣是打不开拴死的大门。
“各位亲爱的姨娘们,现在你们有一刻钟的时间褪下身上的珠宝首饰,放在我身旁的这张椅子上,然后呢,乖乖的走出去。”说着,空手比划了个开火的手势,旋即哈哈大笑,“这浔城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呢,又自认这认人的本事不算赖。他日若是有缘,在街上不小心撞见了各位姨娘,可别怪我这个做晚辈的多有冒犯!”一双马靴招摇的翘在椅背上,微微晃动,说起话来的神态举止仿似个浪荡惯了的公子哥儿。
菁儿瞧着众姨娘慌不择路的狼狈模样,又看了看堂上正值得意的小主子,笑出了泪来。仿似这些年间无论受了多少的委屈如今也变得不值一提了起来。只见其没因由的跪在了地上,用力抹干了泪痕,面朝着自家小主子叩了三叩。继而起身,不慌不乱的打开了紧闭依旧的大门。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剪不断,理还乱。”顾洛生嘴里哼着曲儿,轻敲着台面;见门开了,生怕被凌乱的脚步声搅坏了拍子,连忙打住,“差不多得了,老东西就快回来了。”
“收到!”佟殊绾见东西收的差不多了,一把抓起菁儿手中的布袋子,“我们快走罢。”一张俏皮可爱的面庞满是天真无邪,“剩下的这些便都是你的了,你可自己机灵偷收着些,切莫让我那个混蛋阿玛再发现了去。”说罢,大步朝门外奔去。
“诶诶诶,走偏门。”顾洛生一把拽过女孩的手腕,将其拉进了怀里,“这里就要麻烦九叔了。”
“对了对了,待你收拾好了可别忘了去城西的糖粥铺里包一份糖莲子给我送去。今日可是累坏了我了!”说罢已是头也不回的出了前院,唯剩下白初九与菁儿还站在那里。
“换了别人,我才不管呢!”白初九面无表情的将案上的茶盏果皮收拾干净,继而挽起了袖子,碎步迈进了正厅,“除了糖莲子,还有冰糖雪梨汤。你爱吃的,我皆记得。”
明明是那样的记挂,却始终只得藏于心底。
只因你始终是要嫁与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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