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知晓!”许是做贼心虚,又或是一时失了神。佟殊绾闻言倏地一惊,猛然从曹彦卿的怀中挣脱开来,霎时间丢了方寸。偏是这样小题大做的反应,愈发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起来。
“众人皆看着呢!”不过抬手一带,半个回旋,人又稳稳落回了怀里,半点不得挣扎,“你呀,可逃不出去。”曹彦卿从后头环住舞步凌乱的佟殊绾,无力的右手轻抚其面,“浔城中沿河海的十六只港口,你们顾家占足了九个。便是那剩下的七个里,也有四个是沾亲带着故的。今夜停靠浔城的货轮,有迹可循的不过六艘,这还未算上些不点灯的小艇。其中四艘走的是顾家口岸,皆是向上头申报了的。只是那宵禁的命令管得住洋人,却不见得限制的了顾家的地界。”至此,曹彦卿勾了勾唇角,略停了半秒方才说道,“这批东西那么多人盯着,怎么着也得想想法子尽早运出去不是?可是今夜全城戒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究竟该怎么混出城呢。。。。。。”正说着,忽用力抓起佟殊绾惊得冰冷的小手,嗤笑了声,“瞧你这吓得。。。。。。你生哥哥今夜虽是不来,但通行的帖子却是有的。你说这小小的一辆铁皮车够不够塞下那些精贵过黄金的盘尼西林?”
“你想怎样?”佟殊绾用力挣扎了两下,已是双眸湿红,“今夜的事虽是轮不得我插手,但若是生哥。。。。。。”不吉利的话到了嘴旁,又硬生咽了回去,死咬住的后槽牙咯吱作响,便连身子亦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佟佳氏对天发誓,即便生哥身上不过是多了半道血口子,我亦要你曹彦卿以命相抵!”话音刚落,恰是一曲终了。厅内掌声雷动,满是溢美奉承之词。追光灯直直打在二人身上,半点也寻不出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儿。
远处,曹大帅笑着举起酒杯示意,模样仿似在庆贺一对新人。他原计划替少卿与佟家结下这门亲事,继而借故侵吞顾家的产业用以扩充军备。待第二军恢复元气后,自立门户为江东军;再借由小格格身上那丁点的皇室血脉名正言顺杀入京城,逼自己的大舅爷曹毓良下台,捧四子少卿坐上大总统之位。谁知如意算盘打得虽响,却未料及少卿今夜竟因临时军务耽误了行程,至今未归。偏是那彦卿事先又已与小格格于街头有了交集,可谓是不打不相识。故如今虽是阴差阳错,倒也不可谓不是成全了另一桩上好的姻缘。
身旁,佟老爷挺着他那臃肿至瞧不见脚尖的大肚子,已是乐得一口后槽牙清晰可见。他原想着将这养了十七年的野杂种卖去顾家,换取自己后半生的富贵荣华。谁知顾洛生那臭小子上位后忘本的紧,竟从不似其老子一般对旧主忠心耿耿——平日间明里暗里帮着那小杂种与其一个鼻孔出气不止,就连每月送来的银子也比旧日顾山关在位时少了近四成。故其偶然间得知曹大帅有心交好后,便忙不迭放下身段亲自送去了庚帖,生怕白白错过了这个可将小格格吊高价钱来卖的好时机。
“好一对金童玉女!”曹汝怀满心欢喜的迎了上去,只因昨夜曾听彦卿提起有关于顾家小二爷的种种传闻,故此刻愈发对面前的这位满清格格生了兴趣,“佟兄真真好命!我曹某人一世最不缺的就是子嗣,偏是十六个孩子加起来,竟也未见得有一人生得似小格格这般优秀!”
“督军过誉了。”佟殊绾垂下头去悄收起眼底的泪水,福了一个大福后便再不想吱声。她不知道曹家今夜究竟布了怎样的一个大局,心内自是再难平静;偏自己又被迫困于这富丽堂皇的府邸里,只叹鞭长莫及。故一时半刻缓不过情绪,只觉脑袋里生了只突突作响的小锤子自顾敲个不停,便是耳朵里也皆是些不成词句的杂音,半点也收不起注意力。
“息女若过了府,便是曹家的女儿!曹兄这话说的可真是见外的紧啊!”佟元筹举着杯就快要满溢而出的红酒挤上前来,见佟殊绾目光呆滞似丢了魂,轻咳了声后又恶狠狠地剜上一眼。唯恐会因她今夜一时的蠢钝,坏了自己后半世衣食无忧的大计。
“佟兄说的极是!”虽是心内生尽了厌恶,面上却也只得干笑应承。对于佟元筹心中那些登不上台面的小九九,曹汝怀自是知晓的一清二楚——他素不会瞧不起那些个将“恶人”二字贴于脑门处的真小人,却也始终不齿这等不足以全然掩饰自己内心欲望的假君子——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与佟老爷一拍即合,当即便于心中打定了结亲的主意。
佟殊绾忽听闻督军出声,身子不住一颤,下意识蹦出了个“是”字。面上虽极力挤出一丝笑意,心神却始终难定。全因心内有所记挂,故三魂七魄皆去了城南的码头,半分也未存于这热热闹闹的大厅里。
众人间的种种微妙,曹彦卿自当瞧进眼底。他私想着,果真是自古最难帝王家。即便督军唯以价值区别膝下子女,却也不及这姓佟的老家伙凉薄。若是小格格这等性子的女儿家当真能诞于曹府门下,只怕督军早已将其捧于手心间,半点不容委屈。故待其与督军简单交换了眼色后,便索性寻了个由头将小格格带离正厅,逃离这惹人心乱的是非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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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处,姗姗来迟的盛停云正捧着尊德化白瓷关公像,亦步亦趋的跟于父亲身后,呆呆愣愣,臂间还勾着截缝有暗红布花的黑袖筒子。
“走,去与主人家打声招呼。”盛老爷没好气的瞥了眼盛停云失魂落魄的丧气模样,重重咳上了几声,继而眉头皱成一团,厉声呵斥道,“只知道哭丧个脸!还嫌你遭的孽不够多?今日来的可都是些寻常里巴结不到的大人物!你须小心谨慎着,切莫不自知又得罪了什么不可开罪的大人物,惹得旁人白白陪你丢了性命!”
盛停云硬邦邦地点了点头,也不出声——双目通红且涣散,好似只愚钝的兔子——只因忽闻周遭掌声雷动,这才支起蔫蔫的脑袋,下意识循声望去。“Sue。。。。。。”虽心内生有几分惊异,倒也因此乍然打起了精神来。故连背脊亦倏地挺拔了不少,好似一瞬间恢复了全部的精气神。
“Sue!”盛停云将怀中的瓷像仔细放在地上,跳起身来挥了挥手;见对方似未曾听见,这才又抱起那半人沉的神像大步朝舞池中央奔去。只是这宴会厅内挤挤嚷嚷全是宾客,故还未及旧人跟前,已是不知怎的脚下一绊,与神像一齐轰然摔在地上,演了好一出五体投地。
“你个逆子!快给我起来!”正沿着墙根挨个与新朋旧友结识寒暄的盛老爷闻声挤上前来,气还未及捋顺已是怒的胡须乱颤,当即破口大骂道,“好好地一尊贺礼,竟被你给。。。。。。哎,一千两也寻不着的好东西。。。。。。须知道,这、这可是从宫里谋出来的宝贝!”
这尊白瓷像是盛老爷于后宫中侍奉的长兄逃离紫禁城时急忙抱住的。彼时正值贼子公然入殿,宫人们能逃的早已是逃了;便是眼里可及的物件中,也只属这样东西还称得上些名堂。故这尊关公像出了皇宫后便直晃晃的入了盛家,末了竟还成了件族中传世的大宝贝儿,供奉在城郊的宗祠里。
周围的人见有热闹可瞧,皆涌了上来。只因平日里盛老爷为人做事颇有些不够格局,故旁观之人大多掩嘴偷笑,并无半点开解之意。
地上,九尺长的男儿疼得“哎呦”乱哼——身下压着的碎瓷片胡乱割烂了衣衫,留下好些条不深不浅的血道子。盛停云浑浑沌沌的起了身,极力朝着舞池中央望去,已是不见心上之人的踪迹,“阿爹,你可瞧见方才站在那里的姑娘?”不过刚开口,脸上已是结结实实挨上了极重的一巴掌,留下五道清晰的指印子。
“混账东西!”盛老爷抚了抚胸口,连摆着手低声说道,“今日你再如何胡闹我也不管你了!任凭你冲撞了军爷也好,开罪了怎样了不得的人物也罢。就算是丢了性命,我亦权当老天爷开眼,收了你去地底下孝敬你那死了也合不上眼的老潘叔。”说罢竟当真拂袖离去,任由那盛停云傻呆呆的杵在人堆中央,衣衫凌乱,狼狈不堪。
长梯之上,两位恰值芳华的淑女正躲于栏后闲谈。虽是藏得极为隐蔽,却也足以恰将厅中诸事皆收于眼底。
二人之中,身姿略显消瘦的那位妆容寡淡——乌黑发亮的长发衬以黑绫绞成一股高高盘于脑顶,并不多加发饰点缀;颧骨高耸的面上遮有半截黑纱,耳间坠着的祖母绿宝石瞧去应是件上了年月的老物什;一身夸张繁复的西式礼裙华丽考究,唯是那通体又沉又暗的配色失尽了和谐。整个人远远望去仿似洋人修道院中不苟言笑的老修女,一副睥睨之态直教人生惧又生畏,半点不愿接近。另一位看上去理应年少些许,留着齐耳的学生头,举止言谈间好一副天真浪漫。其下身著有一条洋红色的马面裙,裾端坠有茜色流苏为饰;上身则套了件茶白色的阔袖短褂,上头还以湘绣添了只翠冠红嘴的鱼虎鸟。其通身衣饰大方却又不失俏皮,唯是少了些珠宝配饰点缀,略显寒酸清贫。
“五姐,你可瞧见方才与二哥跳舞的那位姑娘?”曹曼丽双手托住脸颊,鼓足了腮帮子用力叹了口气,“便是通身裹着套老旧的古物,竟也比我们这些个乡野里长大的淑女生得新派。若非父亲开明,接了我们这些个姊妹去县城的学堂里与男人一道读书。只怕如今乍至这浔城,早已是惊得瞠目结舌,好似位只识得倭瓜的刘姥姥,叫人背地里偷笑罢。”说着,又吐了口气,“五姐自是见过世面的,从不似吾等粗鄙。依你说、这大海那头的西洋舞会可有咱家今夜这阵仗气派?”
曹曼宁闻言,冷冷瞥了眼身侧这位好似天真无邪的妹子,并不出声。心中只念着方才与二哥共舞的少女好生面熟,确是不知打哪曾遇见过。后又寻思着自己旅居海外多年,怎会有机会瞧见什么正儿八经的皇室族人?便是旧日里与舅父尚有来往的那些个八旗贵戚里,也应是寻不着一位需是劳烦督军亲身应酬赔笑方才不失礼数的人物。“如今大总统府里不得宠的庶女可比那紫禁城中裹了件假龙袍的皇帝小儿还要精贵许多,真不知父亲何故要替二哥多张罗这么一门占不着便宜的亲事?”曹曼宁说话时下颚高昂,干巴巴的语调间听不出半点情绪。
“五姐说的这是什么?我怎听不明朗?”曹曼丽眨巴着双微窄的眼睛,故作不解的望向老五。虽知对方不过是在自言自语,却仍揪住其话内种种,暗自思量了起来。
“你哪需听得明白?四娘本就愚钝蠢笨,偏又只活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若你当真想过好这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就切莫再跟于我后头煞费些小孩子过家家时方才耍得出手的烂心眼子!无事时也再别没头没脑的冲到你二哥与四哥跟前自讨没趣!”说罢,视线已是牢牢定在了盛停云身上,半点也挪不开了,“为自己找个督军瞧得上的靠山须是首要的正经事!”
曹曼丽怔怔点了点脑袋,心中却不以为意。五姐向来便当自己是个蠢心眼子外露的憨货,殊不知其所见种种皆不过是扮猪吃老虎、暗敛锋芒的伎俩罢了。她又哪里不晓,若想在曹家生存下去,须得攀上位父亲瞧得入眼的人物方才稳当。而如今,无论是军中亦或是家内,最受父亲器重疼爱的皆是二房的两位兄长——彦卿与少卿。
需知晓,曹家这一脉下头大大小小收了十八房妻妾,共诞有子女十六人。可这十六人里,刨去那些个未能养大的,真正入得了曹汝霖眼的竟是一只手便可数得干净。
首先便是二房的两位少爷。二太太沈氏与大帅前半世夫妻情深,地位素远胜过大夫人曹氏,堪比正房嫡妻。其在府时育有两子一女,皆是督军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孩子——老四少卿虎胆雄狮,凭着一枪一马撑起曹家半壁江山,可谓英雄出少年,半点不容小觑;老二彦卿虽是身有残疾不便征战,但胜在心生七窍、于排兵布阵间算尽天时地利人心,无往而不利——只是可惜了三小姐曼吟,幼年时与家人失散至今未能寻回,真真不知其生死。
其次便是三房里的一双龙凤胎。三夫人富察氏在世时虽不算得宠,但因与沈氏感情甚笃,其异母兄弟多勒又手握曹军商脉、主理军费,故其一双子女——曼宁与裴卿——在曹家亦是极说得上话的人物。六少爷裴卿虽为质子,自幼不得已困居皇城;但却自凭本事娶到了冯大筒的掌上明珠,并于财政司中担任要职,主理各军军费。五小姐曼宁则于十岁那年便远嫁欧洲某小国,做了不知是第几任的续弦夫人——夫君虽是个白胡子绿眼珠子的糟老头子,但胜在其地位显赫,又是皇室贵族——虽早早守寡无依,但也算是空得了个伯爵夫人的好名头,颇受城中洋鬼子们明面上的尊敬。
再数下去,便只剩五姨太杜月仙膝下的独苗苗祯卿以及六姨太大段氏所出的懿卿于曹家尚有些地位。九少爷祯卿是个打小便被其阿娘娇养于房中,言行举止皆同小姑娘家家无异的孬种。但好在其脑袋灵光,嘴皮子又天生利落,不过跟在舅老爷多勒后头学做了几年买卖,便带着母亲杜氏辞家南下,于沿海一代自立门户做起了养珠生意。如今虽称不上怎样的富贵,但每年托人捎回家中的钱银却也足以支付军中上下三月余的开销。且瞧在富察多勒有心将长女富察毓绣下嫁给老九的份上,五房如今于曹家的地位自是远胜往日许多。十少爷懿卿则是个自幼便过继给旁人,更了名换了姓未于曹家生活过一日的“外姓人”。但即便如此,他也仍是督军心中颇有资质继承大统的子嗣之一。其母亲大段氏与七姨太小段氏原是对容貌并不相似的双生姊妹,与豫系统帅段天德更是一母所出的嫡亲兄妹,幼年时感情甚笃。只因大段氏生产时血崩而亡,故懿卿落地后便径直被外祖家接去,养在了段大帅军中,改称舅父为“父亲”,于段家习得了一身行军打仗的好本事。故如今虚岁不过十五,已任豫军第一军第四师副帅,前途无可限量。
念至此,曹曼丽死绞了绞手中的帕子,于心底再度记恨起了自己那个早死不争气的阿娘——秋水月。
四姨娘秋水月原只是个天桥底下唱大鼓戏的孤女,大字不识得一个。自幼便与那五姨太杜月仙一道搭伴讨生活,过得皆是些三餐不继的困苦日子。她原是被师娘卖给了个拉车的烟鬼做老婆,谁知成亲那日逃走时于途中撞上当地班师回城的军队,还惊了领头大帅的马。只因其眉眼间生得有几分似曹府里原来的太太沈氏,便被硬生抢了回去,做了时任黔洲统帅曹汝怀的第四房姨太太。
秋水月本就出身卑贱,并无家世;偏模样又算不上标致,没有半点识哄男人的心眼子。不过生了双闺女后,便被彻底遗忘在了某个临郊曾驻过兵的小村落里,无人记起。故幼年时的曼丽与曼娜唯有挤在一间没有顶棚的茅草屋里,每日仅靠那些个来找阿娘睡觉的臭男人带来的碎米果腹,过着毫无尊严廉耻可言的生活。
好在没熬几年秋水月便因染病生疮咽气过了世,小女儿曼娜也恰患了肺炎差不多于同月月中一道去了。村里的男人们无人愿意再倒贴粮食照顾曼丽这个赔钱货,索性联名修书送去了最近的军营里,恳求大帅接走这位被遗忘在乡间多年的七小姐。
彼时的曹汝怀已是西北一代势力最盛的军阀之一,光是姨太太已再添了不下八位,哪里又还会记得什么曾于天桥底下唱大鼓戏的秋水月?故看了书信后仔细回忆了许久,方才想起自己竟还当真得过这么一个闺女。
“呵,想什么呢?”曹曼宁冷不丁哼了声,徐徐说道,“督军今夜虽不准你与曼容、曼君、曼欣赴宴,却也并未明令禁止你们不可于家中自如行走。我是素不喜热闹故不愿露面于人前,你倒也毋须杵在这里烦我,自讨没趣!”她确是个刀子嘴的冰美人,倒也未见得就生了副冷心肠。
“可若是被父亲瞧见了。。。。。。”曹曼丽瘪了瘪嘴,故作委屈道,“我自是不如五姐这般得父亲垂爱的。”说罢又勉强挤出个笑脸,拉扯住曹曼宁的袖摆,连连娇声道,“好姐姐,若是你同爹爹说声,自是不一样的。”
“呵。少于我面前兜着圈儿算计这些个蠢心眼子!你二哥最是个好心的,你倒不若求着他去!”曹曼宁别过身子,以眼尾瞥了瞥身后演技拙劣的曹曼丽,不屑道,“你若当真有这些个不上道的狐媚子本事,与其在我跟前费这些个膈应人的无用功,倒不如去那群肚满肠肥的老财主身下为自己巴结出份督军瞧得上眼的好前程!”言罢头也不回,单手牵起裙摆,摇曳着挪下了楼。
她从不喜欢这个妹妹,就像她从不喜欢曹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在曹曼宁的眼里,这个家就像是只内里恶坏腐臭的毒瘤。这个瘤子深深扎进了每个人的骨髓里,拔不掉,去不除,甚至还悄无声息的吞噬掉了自己心中那最后的一点热。在过去的两千多个日夜里,曹曼宁时常会于无人处思索:为何自己越是怨恨曹家,越是深谙督军那套自私虚伪、重利轻义的生存之道?明明想要于阳光下自由的哭笑,到头来却仍只能躲在阴影之中做只连呼吸都不得自在的扯线木偶!她忽然有些羡慕方才在舞池中与二哥共舞的姑娘——那种姿态间肆意疯长出的明艳与洒脱,就像是株独生于坟地废墟间如火焰般招摇的昙华,刺眼夺目。
“不好意思,请问下,您可知方才舞池中的那位小姐去了哪里?”
曹曼宁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只见她有些恍惚的立于最后一节阶梯上,下巴高昂。可她的眼睛却是微湿的,灰蒙蒙好似埋藏了无尽的尘埃——眼前的少年,他曾见过。
“你叫什么名字?”曹曼宁凝视着少年,呆呆问道;却又于脱口后慌乱低下头去,高声呼到,“失礼了。”她的身份从不允许她问出此等有失礼教的问题。作为军阀家的小姐、夫君早逝的伯爵夫人,她的一言一行都必须恪守礼法,半点不得越举。
“不、我是问你。。。。。。那、那个,我叫盛停云,不、不知小姐如何称呼?”盛停云不知为何煞红了脸,左手亦不自觉地挠起了后脑,满面窘态。虽是背脊微弓、脑袋就快埋进了胸里,瞧着却仍比台阶之上套着对高跟鞋的曹曼宁高上去不少。故于旁人眼中,仍称得上是身姿英伟、模样俊朗。
“盛停云。。。。。。”曹曼宁于口中喃喃念起少年的名字,不觉身驱一颤,“原来是你。。。。。。”言罢,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挂着的玉坠子,单手揪住并未及地的裙摆,不顾周遭宾客诧异的目光,大步逃离。
“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字!”面对女人仓皇离去的身影,盛停云高呼到。待对方完全消失于人群中,方才收回视线、垂下脑袋,悻悻低语,“你还未告诉我你可有见过S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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