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陈情拍戏的时候狄葭如临大敌，手里抓着纸巾，等导演一喊咔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他身边，眼睛像雷达一般把季陈情上上下下扫描了一遍。

“你头还好吗？”

季陈情点点头，接过纸巾把鼻尖上的汗水擦干净，

“导演，季季今天感冒而且头上的伤还没好，您多担待多担待。”

导演自然知道季陈情的背景，他也无意得罪投资方，况且这个年轻人还算听话，没仗着家世背景搞什么幺蛾子。

狄葭这话又给足了面子，导演自然受用。

“年轻人总不拿身体当回事儿，其实，编剧也在这里，稍微调一下戏份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这么敬业的新人很少见了。”

“季季还是新人，能跟您拍摄这部作品是我们的荣幸。”

狄葭跟导演说着场面话。

导演一笑点了点头，

“行，那你先带他休息会儿吧，别太拼了，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副导说就行。”

狄葭笑着点点头，说一定一定。

转过头，狄葭长长出了一口气，职场如战场，她可还记得昨天跟导演说推迟季陈情戏份时导演的臭脸。摇摇头，钱真不好挣，成年人果然都是变脸专家。转念一想她自己也是成年人，又小声给自己补了一句，

“纯真可爱的小狄葭不算，她最善良。”

小姑娘心满意足。

“哎，季季等等我，季季，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那边搬设备还需要一会儿呢。”

季陈情想说不用，可刚才吊的太久了，脑子确实太晕了，于是点点头。狄葭帮他把外面的古装脱下去，引着他去休息室。到了休息室门口却看见里面挤满了人，可能是刚刚拍完一场大戏，群演们都挤在那间有空调的地方乘凉。狄葭为难地看了看季陈情又皱着眉看了眼连门口都快被堵死了。

“要不然我打电话叫车过来？”

季陈情的眉毛真的要拧到一起了，狄葭就知道这是个馊主意了。为了不引人注意，公司派给季陈情的车子平时只是接送他来往片场，平时车子都停在酒店。今天下午剧组开放探班，本来就够热闹了，要是再有动静，导演的脑袋非炸了不可。

“好像原来董事长的办公室空下来了，要不我送你去那里休息休息？”

“你有钥匙吗？”

顾笙对自己的私人空间那可是戒备非常森严的，哪怕是临时的办公区对外人来说也是禁区。

“没有，但是我刚刚听见林雨姐姐说檀兮老师累的话可以过去休息，说不定这会儿那边没锁呢。”

季陈情脚步一滞，狄葭以为他不想过去，正想说不然还是让人把车开过来吧。话还没出口，季陈情已经迈开步子。

“那过去吧。”

“可是，如果檀老师没去那边，我们没钥匙怎么办？”

“我有！”

狄葭给季陈情背着随身的包，季陈情从后面拽住书包的带子，从里面拽出一串钥匙，

“走吧。”

狄葭张大嘴巴，

“哦，哦，好！”

她小跑着追上去。

狄葭到了门口便看见季陈情在里面站着低着头好像在看什么。

狄葭不知出了什么事，赶紧走到他身边。当她站到和季陈情并列的位置的时候，她终于明白刚刚季季为何站着不动了。

不知从哪淘来的古董躺椅上卧着个外形瘦弱的姑娘，面容还算姣好，只是这个睡相让人实在不敢恭维。脸贴在椅背上，双手抱着扶手，嘴角那亮晶晶的滴到椅背上的液体是……呃，大概是口水！

狄葭刚想叫醒她就被季陈情拉住了。

“你手机呢？”

“啊？”

“手机！”

季陈情颇有些不耐烦斜了她一眼，吓得狄葭连忙答应，双手奉上自己的手机。

“哦，哦。”

季陈情打开相机对准檀兮，

“你干嘛？”

狄葭意识到季陈情要干什么，下意识想把自己手机拿回来。季陈情一侧身，用眼神示意她安静。狄葭发愣的功夫，季陈情已经把檀兮的睡相全方位各个角度都拍了一遍。

“别删！”

季陈情把手机还给她。狄葭有些不可思议地点点头，然后嘟囔了一句，季陈情没听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狄葭摇摇头，眼睛里的疑惑却没有掩饰。

“我的手机从来不存人的照片！”

狄葭一愣，这个家伙不止是普通的洁癖了，精神洁癖++++++

但是，想起来前些天，狄葭又觉得哪里不对，

“你不是特喜欢自拍吗？”

狄姑娘只是心里的想法，哪承想她嘴吧实在缺个把门儿的，脑子还没转过来，话已经传到别人耳朵里了。

“我是普通人吗？”

季陈情一顿，随即又是一副老子不同凡响的倨傲表情。

檀兮感冒很严重，这会儿睡得很沉，可能是呼吸不畅，她还微微张着嘴巴。伴随着呼吸是不是冒出几声呼噜。这不，她的呼噜声就在狄葭还没缓过来的错愕和季陈情恶作剧之后的窃喜中传出来。

“你还要在这里休息吗？”

“要不你去给我找个好地方？”

“那，那还是在这边吧，你在里间吧，檀老师在外面，把门关上应该就听不见她的呼噜声了。”

季陈情点点头。原本的办公室里的柜子杂物都已经被搬走，沙发上竟然还有几个抱枕和一张薄毯子，设备真齐全就是颜色不太好，季陈情有些嫌弃地看着粉白色的毯子。狄葭拿遥控开了空调，

“26度可以吗？”

“行。”

季陈情摆摆手，接着打了个哈欠。

“那我先去片场盯着，有事给你打电话，你把手机铃声调大点。我怕你一会儿听不见！”狄葭嘱咐完，站在内间门口，季陈情有些困了，她说一句他就答应一声，语气敷衍，声若蚊蝇，小得听不清，狄葭自然不敢有意见，嘱咐到位之后无奈自己撤了。

“把这个门给我关紧，万一这姐姐醒了我岂不是要吃亏！”

“你吃什么亏？”

“我妈可说过我睡着的时候是天使下凡，要是这个大姐看见我下凡的真身之后死缠烂打，我岂不是要吃亏了。”

这回终于轮到狄葭翻白眼了。

檀兮觉得自己睡了很久，起来的时候脖子有些僵了。嘴里干得厉害，舌头竟然都有些干硬。嘴边倒是挺湿润，幸好没人，檀兮擦了擦口水。舌尖抵住上颚，借助唾液润了润喉咙，檀兮用手扶住额头揉了揉才慢慢扶着椅子站起来。

“喔！”

檀兮张大嘴巴伸了个懒腰。

好像一觉之后感冒好了很多，这会儿要是有杯白水就好了。包里虽然有水杯可是里面没有水。欸，她记得里面好像有个饮水机来着。

不知道这个顾笙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机密文件，万一自己进去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那可就……

想着想着檀兮给了自己脑子一巴掌，最近还真是宫斗剧看多了，哼哧哼哧地吸着鼻子，檀兮向里间走着。

咦，她记得来的时候这个门是开着的呀，怎么关上了？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她的手刚放到把手上便觉得不太对劲儿。里面好像有声音。檀兮残存的睡意立马逃得无影无踪，她看向外面那道门，关的好好的。

里面的人是谁？

檀兮放轻脚步走到大门口轻轻推了推，是锁着的呀，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正想着里面的动静好像是没有了，难道是自己刚睡醒脑子里出了幻觉？檀兮挠挠头走回到门口，刚刚把头贴到门上便听见里面传来“嗡嗡”的声音。檀兮这次差点没跳起来，她抓出自己的手机按下110三个数字，里面的嗡嗡声竟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声音，嗓音很低而且有些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子。

“知道了！”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声音，然后就是脚步声以及喝水的声音。这次她可以确定不是她的幻觉了，真的有人。

“檀大作家怎么还学会儿听墙角儿了！”

门忽然被从里面拉开，声音挺耳熟，嗯，和她一样有鼻音。

她正在脑子里分析着，头顶又传来声音，

“檀兮，你傻了？”

一步之遥处的那个人可不就是季陈情。

“你怎么在这儿？”

檀兮皱着眉问。

“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还是说这是你的私人领地？”

“倒也不是。”

刚刚一直以为会有一场密室悬疑案，现在直接变成与小屁孩儿的对峙现场。

“咳，算我没问，本来就是你们家的领地。”

檀兮一想这部剧是顾笙公司投资制作的，从这层关系来说，现在这个地方可不就是他家的领地。

“可别，我也就是一个打工的。你这是去接水？”

季陈情看见她手里的杯子，自然就明白了她要干什么。

“嗯，渴了。”

季陈情给她让开路。

“檀老师。”

“什么？”

“鞋带开了。”

季陈情低低头，用眼神示意她看脚上。

“谢谢。”

檀兮想把水杯先放地上，再去系上不知何时散开的鞋带。

“要不要我帮你？”

季陈情看出她的想法，弯着腰伸手去接她的水杯。檀兮低着头只能看见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右手的无名指外侧有一颗浅色的小痣，檀兮看着那个小黑点竟然觉得很可爱，虽然不想承认，这个小屁孩儿这副皮囊还是不错的。

“檀老师！”

他保持着弯腰伸手的姿势了将近半分钟，檀兮低着头没有回应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所以他出声提醒。

“哦，谢谢！”

檀兮觉得自己老脸一热，不就是一双手，有什么大不了的。此刻，檀姑娘着实鄙视自己。

“谢谢！”

檀兮系好鞋带直起身子，额前有碎发遮住了眼睛，她轻轻把那几根不听话的头发拂到耳后。

“季季！”

好在这尴尬也没持续多久。季陈情的助理狄葭在给季陈情打了不知多少个电话之后终于决定自己跑过来找人。狄葭用力一敲，门开了。

到了里面却看见檀兮和季陈情面对面站着。季陈情倒是没什么异样，倒是檀兮脸颊比刚刚还红，眼神也不太正常。难道是两个人吵架了？不像啊。再说了，季陈情的性格连和不熟悉的人说句话都难，更何况檀兮还是个女孩子。就算是之前可能有些不愉快，季季应该也不会当面让一个女孩子难堪。

“怎么了？”

这次先开口的是季陈情。

“我打你电话你没接，所以过来看看。”

“开拍了？”

“没有，没有。道具组那边的设备出了点故障，可能还要等等。”

“那你过来干嘛？”

季陈情说。

“我给你打了半天电话都没人接，不是怕你出事吗？”

狄葭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老板，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又出什么幺蛾子。这个祖宗最近生病受伤已经够她提心吊胆了，再出事儿她饭碗不用要了！

“我能有什么事？”

季陈情坐到刚刚檀兮睡觉的那张躺椅上，他比檀兮高许多，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交叉叠在一起悬在半空晃晃悠悠。

“那，那你要不要喝点药？刚刚顾先生给你送了新药来。”

“直接喝的？”

季陈情皱着眉头看着她手里的药袋子。

“是，是炖好的中药！”

狄葭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这个工作挺难的，要不是看在money的份上她真的要辞职了。季陈情这张妖孽般的脸，配上冷冰冰的表情，饶是她天天看也忍不住无意识服从他的指令。这不他冷着一张脸，狄葭手里的中药递也不是放下更不是！

“你怕喝中药？这么大人了还怕苦？果然是小屁孩！”

“怕？姐姐，你眼睛真不好用？“

“这和眼睛有什么关系？”

檀兮的重点一向和别人放的地方不一样，狄葭在听到季陈情那声姐姐的时候已经开启了备战状态，没想到的是檀兮成功跑偏，一般的女孩子不应该很介意这句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男孩子带着挑衅语气叫自己“姐姐”吗？狄葭虽然对檀兮不是很熟悉，可这位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她哪知道檀兮这个人无论是在意的点还是不在意的点似乎都与平常人不同。

季陈情的皮肤很白。这个时候，有些西坠的太阳透进屋子里的光从他的侧脸拂过去，细软的绒毛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突然间，三个人都不说话了，屋子里极其安静。

安静到让季陈情转过头想确认一下这个屋子里是不是只剩自己了，他目光扫到檀兮脸上，蓦地心上生出一种熟悉之感，他眉间微蹙，定定地朝着她观察。

檀兮觉得脸上一热，别过脸去看外面的阳光。

“我说错了，和你的眼睛没关系，应该是和你的脑子有关系！”

檀兮躲避的眼神让季小爷嘴角一勾，心想，这姐姐也挺有意思，

“我像是会怕的人吗？”

季陈情傲娇了，如果檀兮的耳朵没出现幻听的话，他好像还轻嗤了一声。檀兮条件反射般无缝连接翻了个白眼。剩下狄葭一个人在他们中间瑟瑟发抖，这要是吵起来该找谁拉架呢？靠她自己恐怕不行了。还有季季现在生病受伤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像！阿嚏。”

檀兮用一声喷嚏给自己那句自认为阴狠且气势十足的反击搭了一声滑稽的BGM。

狄葭和季陈情面面相觑，狄葭挤眉弄眼就差把眼珠子挤出来了。季陈情不是个笑点低的人但绝对是个爱看别人笑话的人。虽然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一个冷冰冰的人怎么会有这种在别人眼中略有些变态的爱好。檀兮微微低着头，手维持着捂着嘴的姿势几十秒没动静。季陈情果然眼睛里闪烁着嘲讽的笑意，只是他的笑意还没有流出眼底便看见地上一滴一滴聚集成片的暗红液体。狄葭看着她手指间沁出的血迹，嘴巴微张的，忘了自己该干什么。

“有纸吗？”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檀兮嗡嗡的声音传来。

季陈情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明显一愣，倒是旁边的狄葭眼疾手快从包里拿出纸巾抽出几张递给她。檀兮接过来把纸巾卷成长团堵在流血的鼻子上，没一会儿鲜血就洇红了纸巾，檀兮把纸巾从鼻孔里拿出来，鼻子里的血像自来水打开了开关一样流了出来。

“檀老师，你先把头抬起来。”

狄葭依照仅有的常识脱口而出。檀兮晕晕乎乎地听见这句话，下意识要仰起头。季陈情此时却过来按住她的头，然后又瞪了狄葭一眼，

“添什么乱。”

“低头，张嘴，嘴里有血吗？有的话吐出来。”

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檀兮地鼻子，微微低着头同她说话，檀兮张嘴试了试，果然嘴里一阵血腥味，她轻咳两声，顺着嘴角有血流出来。拇指沾了血渍，季陈情一皱眉，虽说应该发扬一下绅士风度，可是他真的是有点洁癖的。狄葭最清楚季陈情的臭脾气，赶紧又从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想抽一张，却被觉察到她动作的季陈情用眼神制止。狄葭被他有些凶恶的眼神吓到，又一脸委屈地塞回自己包里。

过了好一会儿，檀兮鼻子出血终于慢慢止住，她摇摇头示意他可以松手了，季陈情轻轻挪开一点见没有血再流出来才把手完全拿开。

“要不要去医院？”

这个带着颤音的声音是狄葭。

“没事儿。”

这回狄葭终于敢把刚刚悄悄藏回去的湿纸巾理直气壮地拿出来，

“擦擦手。”

狄葭先把一张纸巾递给季陈情，第二张递给檀兮。檀兮道了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季陈情手上的血渍。季陈情很专注地擦手指上的血渍，像是修复精密仪器一般仔细。

手指缝里的血迹有些难清理，他反反复复擦了很久还是没有干净。他右手上一片青紫，突起的血管处还有着几个针孔，应该是打点滴留下的。

“要不，我帮你？”

觉得他可能是因为手疼不方便，檀兮本着不能欠人，有恩尽早报答的处事原则，犹豫着开口。说完便反应过来，给别人擦手这个行为好像过于亲密，不适合他们这种仅仅几面之缘的人。

果然，季陈情又是一副傲娇的嫌弃面孔。檀兮咬了咬下唇，忍住了回怼的冲动，毕竟人家刚刚帮了自己。

“要不要去医院？”

“什么？”

檀兮正在暗示自己不要和小孩子计较，耳朵听见了有人说话却没听清说的什么。

“季季说姐你要不要去医院？出了这么多血还是找医生看看比较保险。”

“不用，不是什么大毛病，流鼻血而已。”

檀兮把手上脸上的血清理干净，狄葭找来清理工具。檀兮接过来，

“我来吧，你们有事先去忙。”

狄葭的手机微信一直在响，肯定是有什么急事。刚刚手忙脚乱，狄葭一直没顾上，这会儿被檀兮一提醒才一脸惊悚的去拿刚刚被自己放在一边的手机。

“完了，完了，肯定是导演喊你呢。要死了，要死了，我的天哪！”

狄葭一边祈祷一边打开手机微信，果然从副导演到场务一个没落下，都是未读信息。

狄葭一脸生无可恋，余光看见季陈情不知何时又坐在了那张椅子上，悠哉悠哉地翻着手机。

“季季。”

“嗯？”

“你刚刚收到导演的微信了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导演微信。”

季陈情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的小助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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