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整衣齐冠,掩色肃目,伯岳侯干吞一口唾沫,引身在前,广勤侯跟在其后,大责太监一旁偷眼观瞧,心里宣而不发。
“臣,拜见官家。”二人来至金玉台前跪拜在地,皇帝此时刚刚落座。
宫娥们纷纷避退,大殿霎静。
皇帝引手相招,“近前来坐,今日只咱们三人,无需拘礼,只叙旧便好。”二人遂起身入座,伯岳侯居其右,广勤侯居其左,大责太监亲自为二人斟酒。
“来,先尝尝这雍州的凤狎,朕藏私许久,今日与你二人共享。”皇帝捏起金盏,先劝了一杯,自己一饮而尽,方看定二人。伯岳侯自是细品一抿,缓缓饮下,广勤侯素来不长于饮酒,却也一饮而尽,眉头直皱,忍着不咧嘴。
皇帝看在眼里,方低眼自斟自饮,即闷闷道:“西山之困乃燃眉之急,王驰亲自督阵,登州那边也有右边军应对,唉,东西受敌,内外疲乏,今日饮酒,朕实在难解其味。”
伯岳侯自诩朝臣之长,此时自然要陈情一番,他深以为是道:“官家,那牧国和上庸都是聒噪的小丑,纵使他们合兵压境,您看,这不也没敢越界线一步嘛,成不了气候的,您大可不必如此夙兴夜寐。”
皇帝不置可否,继而道:“这几年,我大魏一直是他们的眼中钉,早先上庸的细作,牧国的刺客,在东都城内隐匿多年,如不是太傅献计,也不可能一网打尽,今时今日,就连尹出云这样的功勋之后,都敢贸然造反,你说说,这是不是要变天了?”
变天二字一出口,广勤侯神色忽变,他与伯岳侯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伯岳侯急忙道:“官家,有您坐镇这天下,变天从何谈起呢?”
“说笑罢了,你二人怎如此变颜变色?”皇帝轻轻一笑,“都说了是咱们三人叙叙闲话,朕怎么三句不离朝政,是朕不好,不该把这些烦心事儿带到这儿来,不提了不提了,喝酒。”
伯岳侯讪讪一笑,方承笑着让大责太监斟酒。
广勤侯眼凝着皇帝面前的一盘瓜果,开口言道:“应是凤狎醉人,好酒勾心,官家喝进了心里,才对我二人吐露一番。”
“嗯,不错,是好酒。”皇帝闻言大悦,立时又满饮一杯。
伯岳侯却驳道:“臣以为不然,酒香虽浓,但是官家酒量如海,怎一杯就醉?还不是心里总是记挂着朝政,一心为着大魏江山,要臣说,官家就该放手历练历练太子,也让东宫为您分忧。”
此言一出,就连大责太监都提心吊胆起来。他偷眼观瞧上头那位,虽然面色不动,可是双手已然垂下,怕是起了疑心。
广勤侯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这一贯的风轻云淡,此时此刻也不得不风声鹤唳。时未迟啊时未迟,你这一句话,殊不是要害惨了我们二人。
“时侯如何以为。”皇帝拿起一颗青梅子。
伯岳侯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犯了忌讳,直言道:“太子今年的岁数”
他这话刚开了个头,广勤侯便立即打断道:“太子今年的岁数说到底还是需要用功学习的,臣与侯爷的想法一样,官家太累了,倒不如让太傅领着太子先处理几件小事,譬如文章会这样的事情,历练历练太子,学以致用,也好服众,更能让天下人看到,咱们大魏的太子,是有官家的风度在身上的,您也就不用过多忧虑太子的学业了。”
不得不说,广勤侯这番话还是很有用的。
皇帝暗自苦笑,束今朝,说你是凭借皇姐才稳立七侯的,我不信。伯岳侯说的,分明就是要让太子参与政事,你倒好,说什么想法一样,却句句字字指在太子的学业上,偷天换日,言明他好好学习才是给我分忧。你打算如此明哲保身到何时?
伯岳侯遂也明白过来,打哈哈着顺承着广勤侯的话说了下去,“正是这个意思啊,依臣所见,就在东都城内各个府衙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给太子练练手。”
“这话靠谱。”皇帝心里其实也早已有意让太子多磨砺磨砺,只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事情。
大责太监脑子里转过一件事,他是经久浸淫心术的人,此时按定心思道:“官家,南仓里有一桩案子,丁字少阳卷青签头,一位叫辛世双的儒生,或许可以让太子试练。”
南仓大牢,这座几百年来羁押罪犯的大狱,无数人命丧于此,白骨与血肉夯实的地基,冤魂与猛鬼游荡的房间,是大魏威慑所有百姓的地狱。
自本庆元年始,依罪轻重,南仓分甲乙丙丁四字牢,对四象卷宗,排黑朱青白四色签。所羁押者,或元恶大奸,或碌碌小民,有司刑寺一概总揽。
“辛世双?”皇帝很熟悉这个名字。
“是,那个写谏王氏疏的辛世双。”大责太监直言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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