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教抹了一把汗,平了平喘息,即道:“公主殿下您直说就是。”
“元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我不明白,何为女子之贤德,与男子的贤德有何区别?还是说君子的贤德与我们女子的贤德不同?”魏丽琅语气认真至极。
“这,啊,公主殿下问的好啊——”司教立时作欢笑颜,“真乃千古一问,女子的贤德自然和男子的贤德不同,男子贤在知学好学明学,德在为人助人救人,而女子则自然是贤惠为首,妇德为重,持家相夫,明理教子才是……”
魏丽琅根本不等她说完,当即打断:“那为何这两者的贤德,写出来是同样的字?”
这问题一出,司教登时凝噎无语。
在座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魏丽琅故意刁难司教,这位公主专爱刁钻,更爱歪理,令人头疼。司教转眼看向高青龄,希冀求救,高青龄会意,略略一笑,方启唇问道:“下官失礼了,唐突问一句三公主,刚才读的可是《女史箴训》?”
“当然是啊,读的是《女史箴训》第六篇陈玉妃,司书教大人何出此问?”她甚是不解。
“那这《女史箴训》是谁所写?”高青龄循循善诱。
“冯氏庸朝的大文豪张典,因为不满暴后秦南风乱政祸国,这才写了《女史箴训》,借以训示,又被大画家顾寅首画为《女史箴图》,这又如何?”魏丽琅不知其意。
高青龄看了一眼司教,即道:“说得好,张典、顾寅首,两个人都是有名的人物,都是有名的男人。”
“司书教?”司教眉头皱起。
“愿闻其详。”魏丽琅登时明白过来,高青龄的本意是偏向她的。
高青龄随手折了一朵海棠,掐在手中,向众人宣示道:“你们读《女记》,学《女言》,现在又读《女史箴训》,我问你们,可学会了?”
所坐皆沉默。
司教刚要出言劝止,魏丽琅一个眼神便给她瞪了回去,她便不敢再多说话。高青龄拿眼扫了一圈,最终落定在官南慧身上,并道:“既然都不说话,那我点名了,官大小姐,你起身说话。”
身为司书教,静宁堂公主伴读,她是有这个权力的。
官南慧闻言一愣,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见她们都低着头,自己只得讪讪站了起来,却不敢直视高青龄。
“官大小姐学识渊博,见多识广,我看你前几日交上来的小花笺背面抄了一句《交鬓赋》的‘明月不曾问心事,却传千里思人情’,当时司教大人火恼双鬓,我按下此事——”她见有两三个偷笑的便转而道,“你们也别笑,什么《交鬓赋》、《黄华楼》,你们多多少少都是读过的,就连我也是看过的,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话到此处,官南慧方羞红了脸,怯声问:“那司书教大人因何让我起来?”
“我问你,《女记》第十三则,闺中女见淫词,为何过?”高青龄眼神紧紧盯着她不放。
官南慧真是炭烧红了脸,耳根子软痒生热,嘴干舌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口:“为伤德之过。”
“如为外人所知,如何自处?”
“父兄为训,母嫂持戒,祠中面先人而自悔,延嫁,不属德妻之列,不居惠内之从。”官南慧战战兢兢,此刻她仿佛任人剥衣一般,心里羞愧难当。
高青龄面色平常,接着道:“分毫不差,且请坐下吧。”她将海棠花搁置在桌面上,“在座的各位,有公主,有贵女,咱们几个若是同乘而出,那就是大魏最有身份的女子,看看,身份地位于我们来说,算什么呢,体面?风光?梳一个留仙发?穿一身织成锦?我问你们读了这些《女记》、《女言》有什么感悟,你们一句话都没有,但是问你们犯了何错,你们心里却都清楚这一条、那一条,可是,读诗书是错吗?看情情爱爱是错吗?思春遐想是错吗?三公主,你说呢?”
她故意将话题抛给了三公主,满座在内,唯独她说错了话,不会有人怪罪。魏丽琅此时心里本就激愤,一得提问,更是情绪高涨,张口就答:“自然都不是错!”
“为何不是错?”高青龄又问。
“我们是女子,又不是摆在祠堂前的一本列女谱!”她义愤填膺。
“甚好。”高青龄朗声道。
司教一看此情势,心里慌张起来,遂起身退了出去,急忙赶去长门宫了。
“那我们可以读这些诗文吗?”一个声音低低传来。
高青龄便娓娓而道:“可以,你们来读书明理,自然要多看多知,但是记住一点,咱们读的所有的书,无论是教给女德的,还是讲明历史的,都是男子所写,天下万物分阴阳,两全才是合理,所以,这些文章都不合理,因为都拘束在男子自己的眼光里,倘若咱们有歧义,意见相左,不代表咱们是错,我正希望咱们有不一样的看法,来补全这男子们看不见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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