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罗明方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想吃什么?”高屹看着他的大眼睛,认真问道。
因着文章会之后这一病,说实在的,除了进补的汤药和治病的丹丸,其余的东西一概不吃,将养到今日,确实有些嘴馋。要是说云片糕,或者杏花酥之类的,他倒是没有胃口,满脑子里只有一样东西想吃,便是——
“砗磲花儿。”
此言一出,高屹一愣,不知他说的是什么。罗沉一拍额头,长叹道:“哎呦,我的好弟弟,现在哪儿来的砗磲花儿啊,今天又不逢三六九……”
说到这儿,他有些恍惚。
“今天什么日子?”罗沉问高屹。
“四月十九。”
他猛地一拍大腿,咬着牙搓了搓头,自恨道:“我这记性,今天有长干午市,既然想吃,我就让人去买。”
高屹遂生了好奇问:“那砗磲花儿在街市之上吗?”
“我们当日在街市上偶遇的一个小贩,所卖糕点,非常好吃,叫砗磲花儿,正好你也在,让他们买回来尝尝。”说完,他便要招呼人来。
高屹稍一思忖,遂按下了他的手腕,笑道:“吩咐我的人去,我正好有东西要让他们捎带,你一会儿告诉了他们地方,弟弟想吃,这顿砗磲花儿我请了。”
“当真?”罗沉闻言,不免心里发笑,高屹,你是不知道这东西的昂贵。
“自然,这次来给了你好东西,总不能不给咱们弟弟准备礼物吧。”高屹一拍胸脯,“我让竹叶去就行。”
“你让他去时,记得说是罗府的人,否则不方便。”
“行,我吩咐给他就是,你放心吧。”虽然心中有些疑虑,不过去买小小糕点,能有何不方便,但高屹还是照着原话叮嘱好了。
罗沉向来不和他客气,于是就依着他去做。一壁吩咐完了竹叶去买砗磲花儿,一壁让下人们把东西挪到了后边的亭子里。这许意亭十分雅致,于小池当中而造,四周临水,花草相拥。此时节,虫子多起来,还要在亭子里点上一炉歇飞萤,另外地上铺就竹席,再摆上蒲团,更为舒适。罗沉也悄悄让小厮准备了酒,那人办事利落,待众人忙完了,都退下之后,才掩着袖中酒蹑手蹑足地走近来。
“公子,好东西来了。”罗明先看见了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当日门口那个极为伶俐的小厮。
罗沉示意他把东西放在小几上,而问:“是哪一家?”
小厮恭敬应答,却巧言连篇:“平日里我们都喝秦泉台的,今天公子们要喝,小的特意去了蜀玉坊,打了一瓶金山杏红,还有一瓶冰滴玉液,您放心喝,小的刚才出门时候,听他们说夫人也出门去了,如果有什么动静,再给您盯着。”
“去吧去吧。”罗沉看着桌上的两小瓶酒,很是开心。
那小厮方敛容退下,高屹看着这两瓶好酒,心里也是一阵发痒,因是问道:“你就不怕你娘回来发现?”
罗沉满不放在心上,到:“年节时候,她也让我喝过,不过都是些甜酒,不打紧的。”
高屹即道:“都说酒是天人遗泪,穿肠便醉,让人恍如置身仙境,我竟还不如你,尝都没尝过。”
罗沉闻言便为他满满斟了一杯,而后还神神叨叨道着:“不喝才好,这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不知你有看没看过元通箓早几年的《证神传》,里面有一篇赵人溺酒,这酒还是少喝为好。”
“这是个什么故事?”高屹也来了兴趣。
罗沉刚放下酒瓶要说话,口里还塞着云片糕的罗明就忙不迭地开口:“说是,有这么一个……”他抢了话机,将口内甜食狠狠咽下了肚子,舒缓了气息道:“有这么一个安国人叫子朱,因为妻子早年病故,其郁郁寡欢,爱上了喝酒,且每日都要喝到酩酊大醉才行,他家中专有一个大瓮用来装酒,有一次,他的小儿子不小心跌落其中溺死了,他却喝得不省人事,夜半酒醒时,呼唤儿子而不见,于是又起了酒瘾,去瓮里舀酒,越喝越香,竟喝了个干净,而后抱瓮睡去,第二天一早见溺死的小儿子,这才悲声痛哭,可又转念咂着昨晚的酒香,便以为是自己的儿子让酒更香了,于是乎买酒装进了瓮里,再向外高价兜售,这子朱最后终暴毙,其七窍流酒,宛若溺死。”
罗明话毕,高屹看着眼前的酒便打了一个冷战,几乎是看见了那溺在酒缸中的小孩儿似的,有些反胃。罗沉继而道:“因此,坊间便流传一个说法,凡是好喝的,勾人魂儿的酒家,都是用小孩儿泡出来的。”
“别说了别说了,怪吓人的。”说罢,高屹低头抿了一口酒。这绕齿萦舌酥骨醉,一入喉头,他就觉得呛得慌,一个没忍住,连带着眼泪口水全都咳喷了出来,罗明赶忙给他拍了拍后背。
罗沉哈哈大笑,显然很满意,“你瞧,说完了你还偏要喝,哈哈哈哈。”说完这话,他满饮一杯,好不得意。
高屹显得很狼狈,气道:“这东西未免也太难喝了吧!”
“没喝过的人,想,爱喝的人,馋,这就是酒。”罗沉隔着酒瓶看着高屹,轻轻笑着,心头微微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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