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程帆临时抱佛脚,早就想到借口了:“我昨天把布鞋拉到城里卖完了。今儿个找同学玩。”
“这样啊,”程双鹤点了点头:“还是你们年轻娃心思活泛。”
他把目光从儿子的那一堆东西挪开,即使再好奇,这时也不着急发问。
不然就显得是在逼问了,像是在审犯人,很容易引起娃娃的逆反心理。
作为教育工作者,程双鹤颇有沟通的经验。
当然,最主要的是基于对儿子的信任。
他无条件地信任程帆不会做违法乱纪、有损颜面的坏事,像村里那些二流子一样。
程双鹤性格通透,索性闭嘴不说话了。
他摸了摸衣袋里的大包松子,谨慎而略微羞涩地隐藏了真实的回家理由。
实际上,中午的时候,合伙办培训班的同事他老婆从城里来了,带了一大堆吃货。
同事就随手分享给了自己一些。
其中瓜子、鱿鱼丝、百香果什么的还好,唯独松子,程双鹤记得儿子似乎没吃过。
他不动声色,悄悄地带着这包松子,傍晚时向同事告辞,说是想家了,要回去一趟。
不巧的是,恰好在车上碰上了儿子。
程双鹤既有现代教育理念的个体尊重和开放意识,又带有传统观念里的父爱的克制与含蓄。
父子两各怀心事,车上又难闻的很,便不再说话了。
小客车总算开到了桃花坪村。
刚从闷热恶臭的车上下来,程双鹤就献宝似的:“帆帆,吃过松子没有?”
“没,咋了?”程帆愣了一下。
程双鹤掏出那包松子,若无其事地说道:“同事今儿给了一包,我不爱吃娃娃们爱吃的零嘴,给你捎回来了。”
“啊?哦,”程帆接过了松子,觉得父亲怪怪的,哪里怪呢,又说不上来。
他已经编造好了理由,提着手里的塑料袋晃了晃:“爸,今天我遇到了一个学长。他说要资助我上大学,条件是毕业后到他开的公司工作。
我还没答应,想回来跟你们商量下。学长走的时候,给了我三百块的购物卡。
那购物卡月底过期,我就全买了水果。”
程双鹤恍然大悟,咂摸了一下,儿子的言辞合情合理:“咱报的师范大学,也没必要资助吧?”
程帆考上的是东海师范大学,正经的985院校。
虽然比起余菁菁的东海交通大学差了一档,但在桃花坪村的周边,算是极为罕见的天才了。
这里的农村里,很多小孩初中都念不完。
辍学的他们不是去沿海打工,就是到工地搬砖,有门路的会学着开挖掘机什么的。
总而言之,高中都没毕业的大有人在。
生养出这么一个儿子,程双鹤是无比的骄傲。
作为老师,在和家长以及同事们谈话的时候,自己也凭添了几分底气。
因此,他的第一反应是很抵触那劳什子协议。
对于外面花花世界的名词,诸如‘协议’‘条款’‘合同’等字眼,程双鹤天然地不信任。
他怕为了短期利益,限制住了儿子日后的发展,哪怕自己苦点累点都没关系。
所以于程双鹤而言,他内心是不愿意的。
不过再不愿意,他还是问道:“你自己怎么想的?”
程帆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必须签啊。不签白不签。”
废话,这份杜撰的协议,就是遮掩自己暴富的绝佳工具。
不然每次都临时借口的话,会累死人的!
程双鹤不置可否,他背着手,先行一步:“先回家再说。”
“哦!”
程帆慢了一步走在后边,他从语气中敏锐地察觉到父亲的不乐意。
略微思量,他便明白了。
天色已黑,村里的路灯昏黄,父子前后回了家。
一进门,程帆见父母在说话,先把水果放下,取了两个芒果,献宝似的去找奶奶了。
奶奶正在客厅里看电视,手上没歇息,还在绣鞋面。
八仙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礼品:果篮、牛奶、干果。
程帆纳闷,这哪位来了?
刚想发问,见奶奶脸色不好,便噤声了。
他将芒果剥了皮,递了过去。
芒果的皮很厚,他舍不得扔,于是很没有形象地啃着上面残余的果肉。
“婆,今儿个谁来了?”
奶奶闻言,放下鞋面和针具盒,破口大骂道:“你那不要脸的小姑。没皮没脸,丢光了先人的脸面。”
程帆瞥了一眼电视,宽慰道:“人家来看你,你还骂她。”
话是这么说,但他对小姑的作为略有耳闻。
小姑名叫程一菲,嫁到了隔壁的竹节村,和桃花坪村隔着一条公路。
程帆家住在村西头,小姑家住在村东头,两家相距不过七八百米。
本来母女俩关系很融洽,问题出在了程帆的表姐身上。
表妹名叫竹雅雅,自幼出落得清丽脱俗,因为生长在农村,没少干农活,所以不是时下流行的骨感美人。
她可谓是珠圆玉润,凹凸有致,再加上百灵鸟般的嗓音,又很爱笑,在学校里追求者众多。
长成这样,竹雅雅自然是没心思学习,渐渐地混迹成了小太妹的人物。
竹雅雅初中读完,早早立志要投身社会赚大钱。
她对于读书考学嗤之以鼻,死活都不上学。
那段时间,年轻气盛的竹雅雅连带着对于舅舅一家,以及‘优秀’的学霸表弟程帆都很看不起。
但那会竹雅雅羽翼未满,脱离不了父母的管束。
在亲人的帮衬下,程一菲死活劝住了女儿,给找了一所卫校。
卫校在遥远的西京,从竹节村到西京汽车站都要三个多小时。
这下子,竹雅雅宛如脱缰的野马,彻底放开了浪,再也没有回过家。
程帆偶有耳闻她的事迹:逃学、斗殴、当酒托骗钱进派出所等,精彩程度可以写一本书了。
后来程一菲和丈夫喊上村里人,哄骗着把人给绑回来了。
农村父母的教育水平底下,信封棍棒教育那一套。
程一菲夫妇先是来了一顿男女混合双打,接着是不给吃饭,逼迫其写保证书等操作。
后来竹雅雅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逃跑了。
身无分文的她不知怎的就重回了西京。
自那以后,竹雅雅就再也没回过家,只是逢年过节给母亲和外婆来一通电话。
程帆已经三年没见过表姐了,也有三年没见过奶奶对小姑破口大骂。
如今这样,显然是竹雅雅那边又出幺蛾子了。
“我雅雅姐又咋了?”
奶奶捧着孙儿剥好的芒果,半天都动弹一下,只是用浑浊的眼珠瞪着电视。
听到程帆的问话,她摇头苦笑:“你呀,脑瓜子就是灵光。”
笑完以后,便讲述起白天程一菲带来的消息。
在奶奶一句话三个脏字的叙述中,程帆弄清楚了始末。
原来是竹雅雅竟然要结婚了,她才20岁就要结婚。
而且因为年纪不够,她和老公商量着先办酒席,再领证。
听小姑说,男方是一个大老板,离婚带两娃,已经40岁了,和小姑是一辈人。
一开始,程一菲是拒绝的。
后来,在男方的金钱权力的攻势下,程一菲夫妇的价值观逐渐扭曲,渐渐松了口。
竹雅雅又软磨硬泡,两夫妻终于点了头。
这不,今儿个程一菲就来送喜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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