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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旅客晚上好,我们的飞机即将起飞,请您系好安全带,调直座椅,收起小桌板……”

“别偷看空姐了。“潘悦尔打趣身边把脖子歪到一边的段宇。

“明明是你在偷看,还说我。”段宇一面不服气地拍了拍毯子,“你说我们这次去苏格兰岂不是身边有更多漂亮小姐姐了?”

“做你的梦吧!”潘悦尔一手把毯子掀开了盖在脸上,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样子。

潘悦尔和段宇,都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二十一岁,高中开始就是“好兄弟”。两人都是音乐生,这次去苏格兰爱丁堡参加一个青年乐手联盟的演奏会。两人也都是钢琴专业,所以丛生老开玩笑说,潘悦尔弹钢琴这么大的手掌敲琴键都“噼里啪啦”地响,以后成家了肯定妻管严,每次玩笑开到这儿潘悦尔的沉稳性子都会“被迫“破戒,用她那稳固未来家庭地位的巴掌拍丛生拍得”噼里啪啦“。

不过很多时候潘悦尔还是很庆幸能有段宇和她一起,就像很多时候,就算你一个人也能把事情都做好,但要是旁边少了这么一个看着你的人,你总会有些担心,甚至多虑会不会把事情搞砸之类的。

这就是“好兄弟“的作用吧,互相充当定心丸。

这次演奏会也是一样。

一个人出国演奏这种事潘悦尔二十一年来也遇到过,但这次又有人陪她一起了,她还是像第一次走入这种旅程一样兴奋,在段宇眼里,她话明显比平时在学校里的那个“气质”钢琴手多多了。

飞机飞上天空,机舱里的灯光暗了下去,就好像要故意衬托窗外上海连排亮着灯的高架车水一样。

段宇看了看一旁靠窗的那个钢琴手,眼睫毛被夜景的光线照得显得好长。她的眉毛也挺浓密的,光从缝隙钻过去,眉毛毛茸茸地掺和了光晕铺在额头上,星星点点闪光。

看着看着段宇就打了个哈欠,困了。

潘悦尔没睡,她就这样保持同一个姿势很久,直到飞机进入云层,然后探出密密麻麻的云丝浮游于云上,没有景致可观了她才调整了身体的方向。

段宇睡着了。他习惯性地往熟人的方向侧过身子。潘悦尔拿了个靠枕给他垫在肩膀和脖子之间,免得他到时候落枕了又嚷嚷着要她伺候。

潘悦尔睡不着。她在脑子里走过一串串音符。可能是因为机舱里太安静了,让她的大脑有条件进行一番造作。

潘小姐能在音乐上有如此造诣,也多亏了这个造作又爱加戏的大脑。

窗外依稀可见一丝丝云团,哪怕是在三更半夜都能被她的火眼金睛分辨出来。

不得不说,机翼的闪灯,真的会和星星混淆。

“你又在自己背乐谱了啊?“潘悦尔小声自言自语道,这已经是她的习惯了,但还是被自己的奇奇怪怪逗笑了。

这些年学音乐很辛苦,竞争也很激烈,身边没动过的朋友也只剩段宇了,可他们是一男一女多有避讳的时候,这时潘悦尔就自觉地学会了独处,一来二去也觉得舒适。

有些人看似很孤独,但实际上他一个人就能在脑海里同时扮演一群人的角色,这群人也能相处得很融洽。

段宇睡了十个小时,潘悦尔听着手机里的音乐脑补了自己十个小时的演奏。

飞机在阿姆斯特丹机场落地。一下飞机两人不禁感慨,不愧时发达国家,连安检口都布置得像宜家家居旗舰店一样,真够特别的。

“你喜欢的黄地毯喏。”段宇拿护照本戳了戳潘悦尔的后脑勺,一咂嘴指引她看向地面,“要不要躺上去试试。”

可想而知,那只弹钢琴的巴掌此时此刻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落在某人身上。

当地时间晚上七点半,说实话一点都没有晚上的样子,也不知道荷兰是不是归为极昼的地带,看样子,估计是晚上八九点才会日落的架势。

潘悦尔不喜欢花,被郁金香包围的机场扶梯让她鼻子痒痒的又不想打喷嚏很憋屈。段宇还在旁边拽着她像小朋友春游进了游乐场一样这边那边都新鲜地要拍照,潘悦尔一咬牙,挤出一个阴森森的微笑,段宇打了个寒颤。

潘小姐就是这么一个,时而淑女,时而魔女的存在。

“也不知道他们这......荷兰语?这些单词什么意思。”段宇看了一圈显示器之后来了个大回旋绕弯跑回潘悦尔留的候机大厅座位,拿起她手里还没开的果汁打开就猛喝一口,一下子被柠檬猝不及防的酸味刺激到舌根火燎燎地在那边呲牙咧嘴。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登机。最好消停点。”潘悦尔白了段宇一眼,心里嘲笑他的莽撞,难怪之前弹“婚礼进行曲”被老师说像在闹离婚一样。

“还有这么久,着什么急啊?”段宇慢吞吞地把胳膊肘横穿挂在潘悦尔肩膀“架子”上,“还够我们开几局。”

每到这样的关头,潘悦尔对段宇总是又爱又恨的。都说小女生撒娇最为致命,现在换个性别也是一样的道理——想象一下你的兄弟,拽着你的胳膊晃来晃去地说“好不好嘛”......讲真,段宇还是挺可爱的,谁叫人家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但是每当他没人打游戏的时候,潘悦尔都深深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交朋友方面有什么孽缘,人以类聚这句话潘同学听了都想打人,打姓段的那人。

算了,就这么一个铁哥们,就当是自己嘴欠地答应和他一起玩儿吧。

真是个口嫌体直的奇女子。

可别不承认,人真的是,以群分。

像潘悦尔这样,脑子里除了黑白琴键就是莫扎特施特劳斯的神仙,就连打个游戏选的英雄还是随身带乐器的那几位,挺好挺好,别人带枪你弹琴,脑子里想的还不是你手里这几根琴弦能不能达到别人一发炮弹的伤害值,而是......

“今天我用的这个,就杨玉环的这个新皮肤,真的太美了。下次提醒我还用这个。”

段宇脸上僵着强颜欢笑,看了看队里的人头。

杨玉环,死了十次,零输出。

就这样的水平你还叫她一起打王者荣耀,别忘了你当年的段位啊兄弟。

段宇也不是没在心里发过毒誓下回再也不叫潘悦尔一起打游戏了,用他修长匀称的手指掐指一算,不算也知道,一算更是吓一跳,和潘悦尔组队就没赢过一回。

那你为什么还是一次次打脸,还不是因为你也是个口嫌体直的家伙。说什么下次再也不一起玩了,分明就是下辈子再也不一起玩了。

要真有下辈子,打赌这俩人还在一块儿相爱相杀称兄道弟。

和潘小姐打游戏有一个套路,先是往死里送人头,接着诸位队友其利断金一起想办法保护自己的防御塔,顺便等着潘小姐复活,等潘小姐复活了大家马上就会再次看见一个灰色的头像出现,一个大大的红叉,又死了。所以综上所述,能把一局打到三四十分钟纯属是靠其他四位队友们里应外合地拖延时间让对手觉得他们此时此刻的游戏打得无聊透了,就永远都是同一个人死了又死,防御塔也没法推进,只能等到那四个人都累了防不住了才有机会冲锋陷阵把他们四人的领地一举拿下。

“怎么还不登机啊我这人生中最长的一局都打完了。”段宇慵懒地伸长脖子转了转。

潘悦尔没好气地拿手机查航班,这下倒好,脸色愈发不忍直视了。

“英国有雷电警报,航空管制?”

段宇凑上前去读出了她手机屏幕上的大标题,“今明两日英国气象......暴雨预警,啥玩意儿?大量航班取消那么......咱么的航班今晚的......是不是......”

还没等他说完,那五只纤纤玉指就已经逼近他的鼻梁了,眼看着就要扎进他两只眼珠子里。

机场广播一阵奇葩噪音大作,从中间勉强分辨出几句不那么含糊的英语来,随其显示屏翻了新。

落地窗玻璃上闪过一道明晃晃的白光,随之接踵而来的瀑布倾泻而下,顺着玻璃滑溜溜的表面一阵水洗的声音。

两人的看向窗外的表情,就像目睹自己被“血洗”一样惨淡。

“不是说英国暴雨嘛这里什么情况啊!”段宇目光呆滞地戳了戳旁边同样脖子仰天四十五度的潘悦尔,没想到她这回没和以往一样打回去。

这下是真的傻了眼了。

现在是荷兰时间晚上十点半,机场的工作人员都下班了,就连麦当劳和自动售货机的灯都暗了,眼看着一家家商铺关门,整个机场一下子仿佛被谁施了假模假样的空城计,再多的人都没烟火气。

行李带上已经占不到“床位”了,一看就是那些平日里工作就常常忙于奔波各国各地的大忙人们,行李带上过夜睡得就像在自个儿家一样舒适。居然还有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睡得打呼噜。

潘悦尔和段宇都精神着呢,抛开时差不说,两人能像打了鸡血一样还多亏了在学校里那些通宵练琴的机会,把两人的睡眠问题磨得干干净净,因为这两位年轻人目前为止“根本不需要睡眠”。

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就是,潘悦尔在候机大厅的星巴克旁边,发现了一架三角钢琴!

这种感觉就像一匹饿狼眼前出现了一只肥嘟嘟的小胖羊,朝它挥着蹄子说“来吃我吧来呀......”

“喂喂喂,发什么呆呢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潘悦尔美好的遐想被段宇五音不全的叫唤给中途掐断了。

“这么大晚上的你弹琴不太好吧,”段宇按住了琴盖,对潘悦尔来说就是扼住命运的喉咙一般,瞬间表情和窗外的电闪雷鸣倒霉天气融为一体了,脸上的皮都被地心引力影响着往下耷拉。

潘悦尔现在这个委屈巴巴的样子让段宇有点心软了——都这么可怜了,还不让人家摸一摸钢琴,是不是太残忍了?

那天夜里的阿姆斯特丹机场里,滞留的人很多,多到从楼层高的地方鸟瞰下去星星点点全是各种发色的头顶呈现出静态图像,配合窗外黑夜的气氛逢场作戏侧卧在角角落落的平地上,拿衣服遮掩试图隐身。

段宇把目光从楼下的大厅收回来,放到身后的钢琴前,那双熟悉的手上。

今晚的安眠曲,是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

在城市里做梦的人很少看到童话里描述的那样,流动的银河里穿梭点缀的繁星,就像这样的星空,也只能停留在街灯下的想象当中。

但就算是在如此苍白的城市灯霓虹灯下,也有人看见比星空里更耀眼的星星。

就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

第二天早上,潘悦尔睁开眼睛后感到脖子“咔嚓”一声,吓得她不敢动了,揉了半天才在钢琴前坐直。

“以后我再也不趴在钢琴盖上睡觉了。”潘悦尔拿吸管出气,来回在杯底戳着。

“上次你考试前在琴房过夜不也这么说么。”段宇半开玩笑地调侃道,“还拉上我一块儿陪你受罪。”

“嘿——是谁那时候非要和我一起学习的。”潘悦尔眯起眼睛看着他,“这次行程不也一样?”

段宇笑着摇摇头,就此认栽,把这个送命题搪塞过去。

今天也是等待航班安排上的一天,两个小伙伴继续留守在候机大厅里,默契地轮流看着大屏上显示的信息,却似乎没有任何让他们宽心的意思。

天公不作美,一定是和四海八荒的神仙打起来了才这般兴风作浪,不管是哪吒闹海的时候东海龙王翻身还是白素贞施法,这水量都不及天上倒下来的一半吧。

更可恶的是,荷兰不下雨的时候,报道里英国下暴雨,荷兰下雨的时候英国也在下暴雨,潘悦尔一手天气预报一边看机场大屏,段宇在一旁空着手摇头晃脑地叹气。

“看来是今天都没什么机会了。”段宇拍了拍桅杆,金属管是空心的,回声从他手边快速逃跑了。

“走,找乐子去。”

潘悦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段宇一把拉住跑了起来,方向?她只知道自己腿摆动的频率快要赶不上前面那位一米八几的长腿怪物了,眼看着就要腾空而起被他像拉杆箱一样拖着跑了。

一个急刹车,潘悦尔身体没抗过惯性的作妖,一打滑坐在地上,疼得她脑中一瞬间闪过那首“悲怆”的前几小节来。

“段宇你有毛病啊!”

“你看看上面就知道了。”

潘悦尔皱着两道细长的眉毛顺着段宇的手掌再到指尖,用眼睛画一条抛物线,最后眼神降落在墙壁与天花板的交接处。

“这不是......网红钟!阿姆斯特丹机场的网红钟欸!指针都是人按时画上去的!”潘悦尔刚才摔倒的地方突然不疼了,猛地窜起来跑过去,“快快快,还不容易来一次给我拍张照,我要发朋友圈。”

不过他们都没有听见手机相机快门的“咔嚓”。

潘悦尔一抬头,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钟面上,此时多了一笔小黑点,感觉就像写书法的时候在白纸上染开的墨水一样顺滑,但也没有挥毫泼墨那样潇洒。一个人影闪现在笔画边,不用猜也知道,他就是躲在钟里面画指针的人,现在到了整点,他就充当钟楼准点报时的叩击声出现了。

段宇小碎步移动到潘悦尔身后,偷偷探头在她耳边来了一句:

“好看嘛?”

本以为她会被他吓得一哆嗦,可他还是低估了她的感知能力,话音未落潘悦尔就自己回过头来,结果两人头对头,眼对眼,鼻尖碰撞在了一起。

钟楼里传出一首他们从没听过的钢琴曲。

这个场景,好像在哪儿见过?

是......偶像剧?

呸呸呸。

“你下回能不能用用吸油纸啊鼻子上全是油太恶心了!”

“我还说你呢鼻子干到起皮扎死我了。”段宇赶紧揉揉自己的鼻尖,好像是有点出油,但他也要装作理直气壮什么都没发生过。

场面真是尴尬到冰点了。

看着面前耳根子发红的段宇,潘悦尔在背后卡着自己腰上的肉。

干什么,当了这么多年好哥们害羞个毛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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