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屋檐上流下一条条银亮的水柱。金兰香躺在床上，浑身无力。

床的另一头传来姥姥呜呜咽咽的悲戚声和一个妇人安慰她的声音。房间外面是孝子贤孙们的哭丧声和嘈嘈杂杂办丧事的声音。

娘亲穿着孝衣，抽空为她端来汤药。金兰香硬撑着坐起来，喝了。中药苦苦的，娘的心里也像一样，很苦吧，金兰香如是想。

“兰儿，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你姥爷就要下葬了，你能不能起来给他磕个头？”徐月娘把金兰香耳鬓的一缕头发向耳后别去。

金兰香点了点头。

一把伞遮不住周围人异样的目光，金兰香跪在灵前磕了三个响头。

“好了，让孩子起来吧，该起灵了！”主事人不耐烦地对徐月娘说。

金兰香被娘亲搀着回到了房里，重新躺在床上。

“起灵！”主事人在院子里喊了一声，孝子贤孙们的哀哭喊声蓦然响起，声音震天。

从坟地回来后，家里的气氛又冷冽了几分。原因是媒婆来了，要替林家与乔姐儿退亲。

王氏阴着脸说：“周妈妈，你这个时候来我家说退亲的事，不合适吧。”

“诶哟，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世上比这不合适的事多了去了，你说是吧？”周媒婆说着拿眼睛往里屋瞟了瞟。

“你这人……”刘氏知道周媒婆说的是她的女儿，气得说不出话来。

“唉！这也不能怨人林家，你瞧瞧你们家里出的这些事。家里两个女儿给人做妾，本来就够丢人的了，结果还都因为不安分被人给退了回来，这搁谁都要怀疑你们家的教养了。”

“你住嘴！你个烂嘴的婆子！滚！”刘氏指着周媒婆浑身发抖，嘴都气歪了。

徐进山见娘这个样子，心里惊慌，忙过去把她扶住了。

“玉娘！快出来把你娘扶进屋里去！”王氏朝里屋大声喊道。

云娘慌忙从里屋跑出来，把娘扶住，她感受到娘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云娘吓了一跳，忙架住娘的胳臂往房间扶去。

王氏拉住了搀扶婆婆的丈夫，朝他使了个警告的眼色，又朝周媒婆那边努了努嘴。

徐进山叹了口气，放开了娘，回到座位上。

王氏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压下心头的恶气，换上一副笑脸，用一种柔软的语气对周媒婆说：“周妈妈，你看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您是知道我家乔姐儿的，那是最温柔乖巧的一个孩子，我们把她教养得极好，保证不会做出格的事的。您当初不是也挺喜欢这孩子的吗？”

“唉！我知道乔姐儿是个好的，这都是被她两个姑姑连累的。可是你们家里的事已经传遍四邻八乡了，林家也不想被人拿着做话柄不是？”

“周妈妈，您想想办法帮帮我们吧。我们乔姐儿要是被退了婚，名声可就受损了。您让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呐？”王氏一反往日强势的性子，低声下气地恳求道。

“这……”周媒婆犹豫了，“我看林家的态度好像挺坚决的，估计很难说和呀。”

“周妈妈，您受累帮我们再说说吧！只要林家不退婚，我愿意给乔姐儿陪嫁……十亩良田！”王氏咬着牙说。

“什么！咳咳……王氏，你……咳咳……”徐进山急得抓住王氏的胳膊一阵咳嗽。

王氏警告地瞪了丈夫一眼，把他甩开了。然后转头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抓住周媒婆的手，说：“周妈妈，我知道你的本事，我是不会亏待您的，这件事要是说成了，我给您打一副筷子粗的银镯子。”

“哟！我就知道，这家里呀，还有你这么个大气明理，能拿住事的人。好了，我答应你再去林家说说。”周媒婆嘴角含笑，满意地走了。

屋里，徐月娘看着躺在床上咧着嘴流着哈喇子，一直抖个不停的娘，还有一旁吓得不知所措的姐姐，深深地叹了口气。

月娘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银钗递了出来说：“姐，你去给娘请大夫吧！完了再去坟地里把进忠叫回来。”

“好。”云娘擦了把眼泪，接过钗子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

月娘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娘。”金兰香抓住娘的手，担忧地叫了一声。

月娘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摸摸女儿的头，勉强挤出一丝笑说：“没事，兰儿，你放心吧，娘挺得住。你相信娘，一定会把你养大，一定会把你教养得好好的。”

为母则刚，看着娘脸上悲戚中透着坚定的神情，金兰香感觉心田上淌过一阵暖流。

长髯的大夫又被叫到徐家，他给刘氏诊治了后说：“老人这是中风了，不能再让她受刺激了，这病得好好调养才是。”

大夫走后，徐进忠安顿好娘来找大哥徐进山。

“哥，今天是怎么回事？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还不是被月娘给气的！”王氏插言说。

“你给我闭嘴！我在跟我哥说话，你插什么言！”徐进忠愤怒地瞪向王氏。

王氏看着徐进忠猩红的眼睛和愤怒的神情和他捏得咯咯响的拳头，心里十分惊怕，默默地闭上了嘴。

徐进山把王氏拉到身后说：“咳咳，进忠，事情是这样的……”

听完后，徐进忠生气地指着王氏质问：“大哥，你就不管管大嫂吗？由着她气死爹又来气娘！”

“你别胡说，我哪有……”

“进忠，事情已然这样了，就别再闹腾了！”徐进山懊丧地说。

“大哥，这个家到底是谁在闹腾啊？”徐进忠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哥。

“唉！这家里的事一出又一出的，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们还是坐下来商量一下今后该怎么办吧！”

“大哥，看样子，你和大嫂已经私底下商量好了要怎么做吧。”

徐进山低下了头说：“进忠，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咱们家的名声都给败坏尽了。我们不能把乔姐儿的婚事再给耽误了。我跟你嫂子商量了一下，现在只有分家这一个办法了。”

“分……分家？”徐进忠茫然地看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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