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路,曲曲折折,明明眼看是来时走过,不知如何,她就偏偏走岔了。
这寻不到路的毛病啊……
时辰不早,姝白着了急,出门在外,还走失了丫鬟,即便她家姑娘宽宏大度,那也真够丢人的。
忽地撞见一个小比丘尼,“阿米豆腐!”姝白窃喜。
正欲问路时,山林中乍然风起,隐约传来一阵幽幽琴音。
那琴声……忽断忽续,甚是悠扬,便如姝白这般不通风雅的人也听得一时愣住。
“小师傅,可知何人抚琴?”
“哪来琴声,俺没听见。”
“我观这庵中后园丛林茂盛,一路过去却是哪处?”
“丛林?丛林后墙出去便是般化寺产业。”小比丘尼抬手指了指,“庵前又紧挨着观福寺后松林园子。”
丛林又指禅院僧舍,姝白知她会错了意,只笑道,“近日香客甚多吧?”
“很是。”
那小师傅将姝白一路送回下榻处,急急忙忙告辞走了。
姝白拍拍额头,不过就隔着半个院子,回来也才行了片刻,她怎么就绕不出去。
她家姑娘方睡醒,直说春困得厉害。
星屏在房里伺候姑娘更衣,意欢侯在门外,看见姝白时,狠狠剜她一眼,转身进屋帮忙去了。
姝白不好意思笑笑,暗自想着,也亏意欢非是男子,没生得一部老长胡须,不然定要朝她吹胡子瞪眼。
当晚,裘府大娘子与姑娘们皆宿在清莲庵中。
这城外的山上不比城里,饶是三月间,还得生火取暖。
夜黑风高,山月如晦,四姑娘却兴致高昂睡不着觉,便拉丫鬟们围炉说起了精怪故事。
“听闻,这长蛇山上,原有一座怀灯寺……”
“寺内有座七层浮屠,白石砌就,塔名金象。”
“每至夜中,塔上亮起一盏一盏净澈琉璃灯,老远望见,火光跳跃,通彻如昼。”
“这一日,寺里忽地有贵客到访,正是位唇红齿白年少的郎君,携着一个俊秀书童,前来进香……”
浅浅一盏油灯,些末的光,也被姑娘压得昏黄黯淡。
四姑娘讲得津津有味,星屏不时添茶倒水,姝白却坐在一旁打起了瞌睡,单把一个胆小的意欢紧张得不行。
此时,长岁山间万籁俱寂,只有屋角的垂铃,不时发出振玉声声,徐徐入梦。
山上般化寺内,僧人早也入定。
寺院中殿后,正有一座七层浮屠,木构层叠,巍巍矗立。
倘在白日登塔望远,便能一观半山风景。
夜交子丑,山风吹过,塔上飞檐下悬铃叮当。
一个黑影正从塔外缓缓朝上攀爬。
木塔飞檐如翅,上覆青瓦,稍一不留神,便可能踩碎了瓦片,甚或坠楼。
那黑影腰缠钩索,不时以鹰爪钩住悬梁借力,一步一步爬得稳健。
黑衣人眨眼便到三四层楼间,竟未碰下一块瓦片,间或发出丝毫声响,也几乎被那风铃的叮当声掩盖住了。
楼方爬到一半,黑影骤然停住,夜空中,呼呼风声里,塔下的中院角门处,隐约传来细碎微语。
寂静漆黑院落,走进一个提灯的小沙弥,紧接着是般化寺的住持,还陪着一高一矮两位客人。
那一行四人,一路交谈,须臾便至于塔下。
小沙弥提着灯笼,径直到了紧闭的塔门外,老住持走上前来,借着些微幽光,轻声解开锁头……
看来,是要夜半登塔了。
塔上黑影伏在飞檐下,静观其变。
不多时候,楼梯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下而上。
小沙弥照明引路,年轻的客人与住持方丈缓缓上了楼,后跟着一个小书童。
黑影伏在第三层塔楼窗外,不敢少动,只能用鹰爪钩悬了锁链,将自己挂在梁间,静听里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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