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冬腊月天,恰逢初雪落下。雪堵着窗户,冰溜子像透亮的水晶小柱子,一排排地挂在房檐上。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那刺穿云块的阳光就像根根金线,纵横交错,把浅灰、蓝灰的云朵缝缀成一幅美丽无比的图案。
过了腊八就是年。每年腊月初八,陈郡谢氏都会在侯府举办晚宴,邀请的都是皇城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共同庆祝这一年平安度过,无病无灾。以求来年风调雨顺,事事顺遂。侯爷广发请柬,邀请京中权贵、富商携家眷一同赴会。侯府腊八之日的宴会,慢慢已成京中传统。多少京中新贵富豪翘首以盼,就盼着如若被侯门邀请在列,说明自身地位,已荣登皇城显贵门户之列。
腊八侯府晚宴,叶家自在宴请之列。下午申时,叶安携妻儿子女一同去侯府赴宴。时间不早不晚,恰是合适。去的早些的,都是与侯府向来亲近的门户;去的晚,又不免失了礼貌,显得有轻视慢待之意。
叶知秋在徐府过的自在快活,吃食比叶府好,服侍的丫鬟比叶府多。乐不思蜀,身上的肉都长了几两,拖到进了寒冬腊月,才自外祖家回了叶府。为赴宴,嬷嬷带着贴身侍女前来为叶知秋梳妆打扮。
徐嬷嬷是叶夫人从娘家带来,自小照顾左右。见叶平一家平日里在府中主人似的作派,不由替自家主子不忿道:“瞧那一家子作派,寄人篱下竟比真正的主子还拿腔势!叶府是咱叶老将军当年在死人堆里浴血奋战军功拼来的!他们可倒好,真当自己家住着就算了,如今还在老爷夫人面前这般作派,真真恶心死老奴了!”虽嘴上语气发冲,可徐嬷嬷手上帮叶知秋梳发的力度却轻柔无比。
叶知秋头上传来恰当力度的揉捏梳洗,让她十分惬意,索性闭眼听着大人间的八卦。
“唉……老爷夫人性子太过仁善,才会叫那斑鸠一家,生了侵占雀巢的心。听厨房的老妈妈们絮叨,这些年偏房一家没少打着老将军名号在皇城狐假虎威,薄待留在府中的老奴。呵...他们打的好算盘,在外让儿女称呼老将军为‘祖父’,咱们少爷小姐从出生就在江北,皇城中不少人都不识得。竟叫他们张冠李戴,浑水摸鱼……”徐嬷嬷越说越兴奋,丝毫没发现自己滥用成语,“张冠李戴”。叶夫人也只是笑着点点头,不打岔也不发表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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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正门,黑匾上赫赫四字“陈郡谢氏”,笔力挥斥方遒,赤字金箔所饰。相传是先祖亲笔所书,钦赐侯爷,尽显皇恩之宠。
一辆辆的马车停在侯府门前。男客为外宾,在前院大厅,由谢侯爷与小公爷接待;女客为内宾,在内宅后院,由侯爷夫人接待。内外宅院,男女有别。因今日都是贵客,未免待客大厅人多杂乱,显得拥挤。故宾客们那些随身丫鬟小厮,都去了后院偏房用饭歇息。等主人们晚宴后再服侍回府。
叶知秋刚入内院,一阵暖意扑面而来,似是把天寒地冻挡在了屋外,屋中如春天般暖煦。而屋中的千金小姐,争奇斗艳,尽态极妍。
“这偌大的侯府,光冬天烧炭的银子,都不知得是多少?”
“瞧这银骨炭.........无烟无味,我家府上只有睡觉的厢房才点呢。”
“这有什么稀奇的,侯府每年除了俸禄赏赐,每年收佃租都够平常百姓家过半辈子的。”
“放眼整个南周朝,除了星云赵氏的王爷郡主们,谁比得过侯府的泼天富贵呀~”
“那是,那是.....也不知今日能成几对天作之合的姻缘?”
“听我家老爷说.....前几个月,皇上生辰宴比往年来的盛大隆重.....”
“皇上已年满十六,离亲政不远了。”
“那是不是离选妃也不远了?”
“..................................”
内宅深闺妇人,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都趁此机会多交换些有用的信息,为自家老爷官场铺路,又或是为自家儿女婚嫁上操心。再顺便聊些家常,你一言我一语,在一起吃酒聊天,好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
叶夫人向来对此不热衷,带着叶知秋在一角默默品茶,等待宴席开始。几个丫鬟端着精致的糕点和酒水茶水上来,给各位夫人小姐续。
叶知秋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各位妇人交谈京中八卦,就着肉脯糕点,吃了几小口米酒,被屋内暖暖的炉火烘的正要打瞌睡时。突然被腿上的热意激了个清醒。原来是谢府丫鬟不小心把茶水倒在她身上。
“奴婢该死,请小姐恕罪~”
“死奴才你怎么当的差?!拉出去........”
“无妨,以后当心些就是了。”叶知秋见侯夫人身边的嬷嬷要发话责罚,开口解围道。
还好谢府待客体贴周到,水是一直保持温热的,方便客人随时能喝,入口不烫不凉。又隔着几层衣衫,并未受伤。
嬷嬷见叶知秋出面维护,不好拂了她的好意。“还不快领着叶小姐去后院,换身小姐干净的衣裳。”
“是。”丫鬟低着头,唯唯诺诺。
“等一下~!”谢婉见自家丫鬟服侍不周,茶水倒湿了叶知秋的衣襟。脸色不悦,从屋内热闹一侧走过来。
“你是哪个院里的丫头?我怎从未见过你?”
“小姐,奴婢是花园的粗使丫头。因今日人多,调来内院帮忙的。”丫鬟言语细声细气,带着丝颤意。
“以后不许来内院,笨手笨脚。”谢婉见她害怕,并未多加斥责。
“是,奴婢知道了。”
“带叶小姐去我房里,我的衣服随便她挑。”谢婉说完,看了叶知秋一眼,却未曾寒暄,转身离去。
叶知秋心中好笑,对她好又不愿承认的样子,倒令她生了些暖意。心中想道:谢婉倒是比在学庙时,对她友善许多。两人虽不算熟络,但彼此并不相厌。只有那次的“情书”事件,让两人之间有些许尴尬。准确来说,是谢婉单方面尴尬。
“果然.....两位小姐在学庙就是同窗,情谊深厚。”屋中的夫人们开始夸两人,从相貌家世,到品行才情..........叶知秋听不下去,快快随着丫鬟离开此地,去谢婉房中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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