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烦了缓缓的迈着步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因为少了一只鞋子,左右高低不平导致的姿势怪异。而绝不是因为瘸了一条腿的缘故。
“孟烦了,北平人,念过书,打过仗,八十三独立步兵旅中尉副连长。”走上前的孟烦了用力的挺直了双腿,用竟乎是喊出来的音量显示着自己的强壮。
但他的这番苦心规划的表演显然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何书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就不耐烦的在军籍上填上了他的名字。
张立宪的目光则是一直盯着他的光着鞋的左脚看:“孟烦了,我希望你能去找只鞋子穿上。你总算也是个中尉。”
在张立宪、何书光二人就要结束这场闹剧式的征兵时。一直在迷龙身后,杵着根木棍、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征兵情况的羊蛋子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冲了出来。
“长官!长官!还有额呢!额也要报名,额也要去缅甸。”杵着木棍的他由于冲的速度太快,没走多远就跌在了地上。最后的几步是手脚并用,爬着到张立宪面前的。
羊蛋子接连几次的尝试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炽热的望向了张立宪,:“长官,让额也去吧!额也想去打小日本!”
张立宪避过了羊蛋子的凝视,安慰的说了一句:“下次吧,等腿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说完就和何书光一起走出了收容所。
“不让额去缅甸,那额爹额姐的仇咋办?额爹额姐的仇就不报了?”羊蛋子一下子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下次?那里还有什么下次。作为炮灰的他们,能够有这样一次被编入主力团的机会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羊蛋子失魂落魄的回来了,看见迷龙像是看见了仇人一样。揪起迷龙的衣服厮打了起来:“都怨你!都怨你!你为啥要打断额的腿!为啥!”一边打一边又忍不住的嚎啕大哭了起来。随后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一个人走进了光线昏暗的小屋里。
伤痕累累的迷龙沉默的望着天空发起了呆。
“烦啦,到中午了哩!”要麻和康丫等人将孟烦了围了起来,不约而同的说起了同一句话。阿译在一旁充满羡慕的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孟烦了。
对他们的目的,早已心知肚明的孟烦了平淡的回了一句:“哦,我知道了”随后就懒得再说话。
早已饥肠辘辘的众人见到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孟烦了,直接略过了寒暄。毫不客气的表达了诉求:“今天中午吃什么?你不是我们觅食小组的副组长吗。”
看着摆着一副理所应当,“你就是欠了我们的”众人。孟烦了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当初抱着一群人觅食好过一个人觅食,有权利的总能多捞多占些的想法。孟烦了怂恿众人成立了觅食小组,并且自己担任了副组长,让阿译担任组长。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有肉吃也不拉下风的老二位置将孟烦了在乱世学到的明哲保身的精髓展现的淋漓尽致。
谁知道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群平时连1—20都数不明白的文盲。对于分配食物这种事却有着与生俱来的直觉。一锱一铢算计的明明白白。于是副组长成了一个只有责任,没有好处的苦差事。
“你大爷的,怎么都眼巴巴的望着小太爷我啊!”早就有心撂挑子不干,但又怕说出来得罪众人的孟烦了,于是决定祸水东引:“不是还有组长呢吗!你们去问组长啊,让组长决定!”边说边指向了在一旁孤单一人的阿译。
“指望他?给我们煲木头汤喝啊!”蛇屁股指了一下阿译经常打理的一株花树道。其他人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对于没有上过一次战场,官职、前景却远高于自己的生瓜蛋子阿译。收容站的众人一贯怀着羡慕嫉妒恨的心理。阿译的衣冠楚楚、书生酸气更是加重了这种疏离。
见到风向又逐渐开始转向自己的孟烦了,赶紧的掐灭了众人的幻想“不指望他?难道指望你,反正小太爷我是没有办法的。”
众人于是又开始向阿译的方向聚集了起来。在这种办好了没功劳,办砸了要挨骂。明显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上。他们不介意偶尔承认一下阿译的领导地位。不过临去前要麻特意向不辣使了一个眼色,不辣立即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阿译组长,今天中午我们吃啥还请你做个决定。”不辣向阿译敬了一个略显滑稽的礼,笑嘻嘻的说到。
然而阿译却很受用,立即整了整本就干净笔挺的衣服。用着特有的上海腔调说道:“马上我们就要上前线了,这有可能就是我们在禅达吃的最后一顿饭了。确实应该好好想想。”
要麻嗤之以鼻的说道:“还想个锤子噢!要么是白水煮菜叶,要么是菜叶煮白水。”
听完要麻的话,其他人都开始不信任的看向了阿译,对阿译身为组长的能力产生了质疑。阿译一下子被要麻和不辣用三言两语架了起来。
阿译一下子变的手足无措、紧张了起来,向着人群中他认为可以帮他解围郝兽医和孟烦了望去。不过他俩都装作没看见,避了过去。
“怎,怎么可能!今天吃猪肉炖粉条!”阿译最后憋红了脸,颤抖着说到。
话一出口,阿译就后悔了起来,开始补救道:“我想了想,猪肉炖粉条,挺麻烦的。要不换其……”
一听名字就被勾起了馋虫,喉咙不断的分泌口水,肠道进行着蠕动的众人立即接道
“我有油!”
“我负责去弄白菜!”
“我去搭灶台”
“我来弄火劈柴”
“我去搞盐
……
一旁的孟烦了看着对于主材料避而不谈,没憋着好屁的众人立即说到:“我想办法搞粉条!”说完就和众人一哄而散,不给阿译拒绝的机会。
阿译于是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选项,最难搞的猪肉。一下子被人逼到了墙角。
翻了翻全身空空如也的口袋,阿译看了看收容站内摆满货物的仓库,蹑手蹑脚的走向了还在发着呆的迷龙,:“迷龙,你可以借给我一些钱吗?我可以换的。”
阿译或许天生就是一个不懂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人。他在一个最不恰当的时间点找到了心里正憋着一口郁气的迷龙。
迷龙翻起白眼,看着一副任人宰割的阿译。无情的露出了他的獠牙:“要借钱?可以啊!就拿你手上你爹送给你的手表来换!”
阿译立刻紧张的用左手护住了戴在右手上的手表,:“这个不行的啦,可以换别的吗?其他任何东西都可以的啦!”
“老子,就要那只表,别的都不要。”迷龙赌气的说道。
看着还在犹豫的阿译,迷龙骂道:“怎么,舍不得了?没钱装什么犊子!给老子滚一边去。老子最他妈烦你这种人。”
阿译对于那只手表有多么珍贵,迷龙一清二楚。毕竟那是阿译的爹生前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了。迷龙之所以执着于这个条件,就是笃定阿译不会换,就是想找个借口狠狠的骂一顿打扰他发呆的阿译。发泄发泄心中的郁气和烦躁。
“给!给你!能用这只手表让即将出征缅甸的兄弟们,吃一顿猪肉炖粉条。我相信这是值得的!”阿译最终还是解下了手表和迷龙换了钱。
“真的不后悔?你信不信老子立马就砸了它!”没了借口发泄的迷龙立刻威胁道。
阿译的眼睛立刻变得通红了起来,声音更是带着隐隐的哭腔。但仍是坚决的说道:“能让远征的兄弟们吃一顿饱饭,值了!”
阿译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收容站的大门,迷龙终究还是小看了阿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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