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以念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这样将手放在他心口,静静地望着他。
来焚影快两月却从未见过他闭目昏睡的样子,他总是那样目光潺潺,在每个清晨午夜守在自己塌边,此刻却换成了自己守着他。若是他从此真的再也不能醒过来……思及此处她的心中骤然剧痛,全身冰凉骇得无以复加。
“惘儿,做得好。”一团幽冥紫火中显露出冥渊绝美的容色。她却似是并未听到,冥渊见她还愣着不动,遂道:“把他的内丹给我。”
在这昏黄的烛火中,俩人的过往种种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在脑海中轰然炸响,以念突然醒神,猝然大惊道:“尊上,没有内丹他会性命不保的!我会拿走他的赤魂之力,但还请留他一条性命!”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所有思绪都顷刻涣散,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冥渊幽若暗火的目光直视在她无措的脸上:“你忘了是谁背叛你?是谁要杀玥颜?又是谁害你遭受业火焚身之苦?现在你跟我说你想留他一条性命?”
这十年来,但凡她有些许动摇,冥渊总会提及当年玄霄一事,他知晓这是一根刺,永远的扎在以念心中,痛得她无法喘息,却永远无法拔除,每次提及就像是再次撕裂她的伤口撒盐,那种疼痛是能令人振作清醒的。
她垂眸望向萧元彻,低低道:“我没忘......”可是冥渊不知,她不忘的也许不是恨,而是爱。
冥渊闻言唇角扬起满意而冷冽的角度,咄咄逼人道:“没忘就好,他中了噬魂珈蓝本就是必死无疑,你快将他内丹取出,我要的是他全部的修为!”
以念霍然跪下,眼前有滚烫翻涌的白雾:“尊上,惘儿从未求过您什么,看在我这么多年为魔界效力的份上,只求您只拿走赤炎兽的赤魂之力,留他一命。”
冥渊几乎是不可置信的冷冷看着她,良久,目光如幽寒若万年寒冰,似利刃戳向她的心口,开口道:“你知道违背我的下场吗?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取走他的内丹。”
以念抬眼间已经触及到冥渊眼底那幽暗若剑光的犀利杀意,她明了冥渊做得决定不会为任何人所改变,自己无论如何央求都是于事无补。
此刻当萧元彻命在旦夕时,她忽得惊觉,自己从头到脚都烙印着过去的痕迹,原来对他的爱早已深入每寸发肤。
她缓缓起身,挡在萧元彻榻前,冷然道:“尊上,如果您执意非要他性命,那我只有对您不敬了。”
冥渊眼底的冰凌已经陡然化为浓重怒色,呼吸沉重,似是压抑着喷涌的怒火道:“你竟然为了一个背叛你的薄情郎想跟我动手?可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儿啊!”
以念屏息含泪道:“我没有忘记过他,我爱他,即使他曾抛弃我背叛我,这十年我还是控制不住的爱他,爱到不可救药......尊上如果今日非要他的性命,我也只能陪他一起死在这里。”
冥渊怒极反笑道:“你竟然敢威胁我?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
他轻轻一嗤,随手一扬一道紫色光电以迅猛之势向以念袭来,冥渊虽只用了三分功力,但以念也并非是其对手,眼看抵挡不住,却见一抹白光在眼前形成一道屏障,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念儿小心!”萧元彻蓦地从榻上而起,须臾间已经挡在以念身前,稳稳挡住了这一击。
冥渊见此,怒道:“你没中噬魂珈蓝?”
萧元彻了然一笑,道:“念儿不过是在粥里下了一点神仙醉,对我根本无效,我装晕只是想看看你把念儿送回我身边,到底是何用意?这些日子念儿对我疏离冷漠,方才听你说起我才明白了,是你骗念儿当年是我将她的身份告诉了钟道,当然只是这样一面之词念儿定然不会相信,一定是你用幻术变成了我的样子,甚至去杀玥颜,就是为了让念儿相信是我背叛了她!”
萧元彻一字一字清晰落入以念耳际,待她反应过来一切,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全身的颤抖,一颗心如坠入层层冰窟之中,遍体发凉。紧绷的一根弦骤然蹦断,种种情绪使她不堪重负,一时虚空跌坐在榻上。
眼中虽是凝结一片朦胧却未见眼泪滴落,反而唇角浮起一丝哀凉而了然的笑意,明明有那么多破绽,那么多疑窦,她却仍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却不愿相信自己的心,不愿相信自己爱了十年的人。
十年间的爱恨交织,原来不过都是自缚其间,何其可悲可笑。
半晌,以念才不敢置信地凄声道:“尊上,十年...你居然整整骗了我十年,你把我骗得好惨!”
冥渊面色微变,静默片刻后,转眸向她冷冰道:“不错!是我骗了你,但我若不骗你,你怎么能挨过业火之刑,又怎么会有如今这一身的修为?”
以念方才知晓什么是哭笑不得,哭的是这十年自己竟将欺骗自己的冥渊当作师父,笑的是萧元彻还是她的元彻哥哥,从未背弃过自己,一时间的愧恨,愧疚集结于心。
冬夜里寒冷的空气带着殿中熏香吸入鼻中,如细细刀锋冰凉刺骨,激出满腔酸楚泪意。
心想若能执镜而照,此时的表情一定是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萧元彻扶起以念,对冥渊叹道:“冥渊你只知仇恨的力量,却不知情爱本来也是种力量,你虽然利用念儿多年,但无论如何我们还能再相见还是要感谢你。赤魂之力我可以给你,但是我的命恐怕不能给你,我还想留着跟念儿生生世世,如果你执意要我的命,那今日我也只有拼死一搏了,大不了我二人一起死在这里,但你也什么都得不到。”
“尊上你待我如师如父,可你也骗了我这么多年,让我这么多年都活在仇恨里生不如死。今日若是您不愿意放过我们,我们也只有抵死一搏了。”以念说话间抬眸迎上萧元彻含笑望向自己的眸光,温柔缱绻一如当年凌云关前的白衣少年。
冥渊大怒之下,周身散发着骇人的紫光,极美的桃花眼中已满是藏不住的凌冽杀机。但他终究未出手,即使他确信萧元彻并不是自己的对手,却依旧没有出手。其原因冥渊自己也不得而知,或许在某个刹那他内心深处某个位置也曾被他二人眼中的坚定所触动,又或许在某个以念落泪的瞬间他也曾觉得这十年确实亏欠于她。
最后,冥渊转身道:“冥惘,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冥渊的徒弟,也不再是魔君,我饶你一命是念在我师兄的面子上,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你好自为之。”看不见冥渊的表情,只是他的话音里除了那令人窒息的凌厉外,似乎还有难以掩饰的那细若游丝的颤音。
以念忍着泪,敛衣郑重叩拜,深深地向冥渊磕了三个头,缓缓道:“多谢尊上!”,抬头时他已经消失不见。
“元彻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连也不知说了多少个对不起,最后被萧元彻骤然的拥抱打断。
他心疼道:“别这样说,都是我太笨了,如果能早一点去魔界找你,早一点跟你解释,你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都是我不好,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原以为一辈子都好不了的伤口,竟在这片刻的拥抱中,愈合重生,最后宛如从未受伤,一如年少往昔。最终她的笑容破涕而出,从心里溢出来,溢至每一寸身体发肤。
“念儿你困不困?”他眼中灵莹流转,美好动人。
“不困。”她垂目羞涩道,睫毛上的泪水尚未消散,笑意已浮上唇角。
“那你闭上眼睛。”他握住她的手,手心的温度传递至心间错落的跳跃,像是纵身跌入云海,恍惚绵软,如此欢愉的心绪,如在梦中云深不知处。
以念闭上眼睛,两颊已是红澜微现,微微扬起头,却并没等到他或温软或炽热的亲吻,只感觉夜风拂过她的脸颊发梢,呼吸间的空气更加清凉,原本的静谧变作了细细作响的虫鸣鸟语。顷刻间,几乎能听清夜风是如何温柔地穿过树叶的间隙,拂过湖面轻旋的波澜。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啊?”她正有些不解失望,下一瞬却被这眼前之景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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