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皇无奈的看着顽固地拜伏在下的五娘,摇了摇头。“罢了,你若执意,我便不拦你了。姝儿此前正缺一个教习师傅,就交由你了。”
五娘开心道:“谢王上恩典。”
夏皇话锋一转,道:“你先修养一个月,将体内雪骨毒控一控,一月后再任。”
五娘忧道:“王上......”
夏皇:“雪骨人相一日不去,毒性便会更入一份,眼下已六年之久,雪骨毒再不加以控制恐怕后果不堪设想,我会差宫里的术医日日前去为你清毒,这件事不容商议。”他知五娘入宫断不会在夏长姝面前卸下雪骨皮相,但他又不能逼着她将其根去,五娘如何的想法,他都知道,也只能帮她用些术法稍加控制,减缓一下毒性。
五娘心下一暖,沉默半晌,只好回道:“是。”
“她若问起皇后,你斟酌着分寸即可,近日她出宫愈发频繁,去你那儿探听消息,总比别处安全些。”
五娘:“是。”她顿了一下,又道:“王上,还有一事。”
夏皇:“说。”
五娘敛了敛神色,皱眉道:“上界的不谙,查到祁夏国的地界里了。”
不谙阁是上界最富盛名的地下组织,短短几年内在上界崛起的速度令人咋舌,实力也相当恐怖,其中高手如云,势力遍布上界每一个角落,是上界任何一个门派名族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夏皇危险地眯了眯眼,“他们的消息到哪一步了?”
五娘:“已经对皇后娘娘有所知觉。”
这其实也在夏皇的预料之中,毕竟祁夏国实行禁令,举国皆知,不谙既然已经着手查探,必然会从最不为人知的的地方下手,皇后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极好的开端,可于夏皇来说,这方向正确得让人觉得可怕。三年来,他一直都在留意不谙的进度,只是现在,却不能如同以往那般冷眼旁观。当下这种紧要关头,他最重要的事就是避免一切不利因素的出现。
夏皇思虑片刻后道:“他们要查皇后,就帮他们去做。”
五娘不解,“可是就这样任由他们顺藤摸瓜,很快就会......”
夏皇:“断住皇后与宫里的线,把他们的注意力往上界引,只要能将他们的进程拖到事情结束,一切就都好办多了。”
五娘了然道:“奴婢明白。”
夏皇此时想起啟云说起的夏都的陌生面孔,“不谙可有什么重要人物来下界?”
五娘:“不谙阁主于夏都现身过,只是奴婢并不清楚他的行踪。”
夏皇当即就理清了那几个人的身份,心里的不安愈发严重,本以为不谙只是对祁夏有所知觉,可是看不谙阁主这番大阵仗,明显是就确定在了祁夏,甚至是夏都。他们在上界究竟查到了些什么,他无从得知,但是夏皇可以肯定:至少东羡的消息,他们应该摸了个七七八八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阵头痛。
“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第一时间派人通知宫里。”
五娘:“是。”
夏皇话题一转:“居所可有准备?”
五娘:“回来得匆忙,只是暂住于驿馆,还未安排。”
夏皇:“你久在外,居所就交给啟云处理吧,多少妥当些。”
五娘:“谢王上恩典。”此时在外奔走多时的啟大将军突然打了个喷嚏,身旁将士嘘寒问暖之下,丝毫不知他们勤劳的皇帝又给他揽了个琐碎的活计。
趁着时候还早,早朝的臣子还未进宫,五娘禀报完后就带着侍女朝着殿外停好的马车走去。
没走几步,便见得宫门处拐进一个青衣男子,而那男子也是正正地瞧见了她,两人望着彼此熟悉的面容,同时怔在了原地,良久后,青衣男子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向她走来,于她身前几步处停下。
“竟是不知姑娘已然归来。”他定定地看着她,眼里似乎在沉沉地地压抑着什么。
五娘闪躲着后退了一步,回道:“王上还在殿里等着左相,还是不耽搁相爷的时间了,小女子先行告退。”说罢也不等他回话,错过他后便匆忙地向宫门处走去。
左相也不语,只是目光复杂地望着她离去的身影。
五娘上了马车后,鬼使神差地掀起了宫门一侧的帘子,朝那人的方向寻去,本以为他应该转身准备进殿,只想暗暗地瞧他一个背影,却不料四目相对,五娘一刹那便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仓皇窘迫地放下了帘子。
一旁的侍女见了,好奇地问道:“姑娘可是与那位大人相识?”
五娘摩挲着指上的木戒,沉默半晌后淡淡地回道:“故人罢了。”说罢眼睑低垂,掩去了眸里新涌上的情绪。
侍女见她这样,便识趣地住了嘴。
马车开动,向着驿馆方向驶去。
几日前,她终于结了手里的事务,给那封印罐压上了最后一道印,连行装都没来得及收拾妥当,就快马加鞭地先行回了夏都。她于左府门外的一条隐蔽的小巷里,系好了马绳,解下身上因连日兼程而皱乱的披风搭在马背上,腾出一双手来细细地整着自己的形容:碎发、凌乱的衣摆......可当她稍掩了自己的风尘仆仆、转身欲出小巷时,却见得于府里步出的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以及,紧随其后的一个青衣女子。二人有说有笑地向提前停在府前的马车走去,一对青衣也合眼得很,像极了,郎情妾意。
她仿佛被钉在原地一般,一步也迈不出去。眼见的那人的余光扫向了这边,她身体动作得竟快过了她的思维——迅速地又隐进了小巷,带着些张皇。
马车从她面前驶过,风吹起帘布,让她瞥得一眼那人仍带着浅笑的侧脸。也不过一刹那的功夫,马车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了,后余的风夹杂着些许尘土,将她刚捋好的碎发又重新吹乱,他与她在一起,笑作这般,定是十分欢喜的,她想着。
她于那巷口呆呆地立了一会儿,便回身重拾了那披风裹在身上,牵着马匹一步一步的向巷子深处走去。
现在想起,她的狼狈与不知所措,仍历历在目。
真的,谈不上失望,甚至也没有悲伤,只是突然心里十分的空,空得发疼。她不怪他,就算六年前,他满目深情的说等她归来。她一向知道,世事最是无常,更何况生生分离了六年;她过去的每一天都做好了面对这一幕的准备,连做什么样的动作、说什么样的话语她都在心里演练了上百遍,只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能做的、记得做的,却只有以往里从无排习过的惊慌失措。这几日里,她不断地告诫自己要放下、要释然,娘娘不是还说过:情场失意之人,无论当下如何,终有一日会有走出的那一天。既然总会有那一天,那未到之时,装也要装的坦荡些,勿要让人看了笑话去。她白日里于台上惊鸿起舞,笑靥如花,光华万丈,但每一夜里梦中惊醒,却总是枕巾濡湿,面上泪痕未干又添一新,连带着每一个白日都要施上十分的艳丽妆容,将面上、眼底的憔悴遮下。
她知二人终有一日会真真正正的见上一面,可她料不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让人猝不及防。她不敢看他,哪怕一眼;不敢与他多说,哪怕一句,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高筑了才几日的情感围墙会崩塌,在他面前失了体面。方才巧合一般的撞进了他的眼里,他的眼神让她捉摸不透,既已另觅了良人,又何必再多看她这么多?是愧疚吗,可是他们二人,谁也不欠谁的什么。她懒得去深想,毕竟自己心头的钝痛,都不知用什么法子能消解半分。
五娘坐在慵懒摇晃着的马车里,突然甚感疲惫,索性阖上双眼,轻倚着角落稍作休憩,马车里寂静得像是空气都凝固,只是不知何时,一滴眼泪于她眼角坠下,随车马晃落在朱色漆木上,悄无声息地滑着,直到落入缝隙里,四处散开,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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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宴安将事务结果向夏皇汇报完后,并未多做逗留,夏皇见他舟车劳顿,也径直放他回府休息了。坐在马车里,和五娘于侧殿相遇的场景一直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里盘旋;而五娘宛如落荒而逃一样的窘迫背影也总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到了府前,一青衣女子正立在门边等着他,一见马车于门前停了下来,本等得有些百无聊赖的她顿时眉开眼笑,她上前道:“早就听城门的将士传来消息,等了许久,终于见得你了。”
左宴安走下马车,说道:“进宫述职花费了些时间,劳烦陆姑娘久等了。”
陆宁芮:“倒不是我久等,老夫人今日起了大早,亲自去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豆花羹,现下就等着相爷回来吃上一口。”
“把那些折子送去书房,”左宴安眼看着一个小厮从车上搬下来了一叠的折子,不忘提醒道。说罢她回头对陆宁芮说道:“母亲那边你先去陪着吧,我手头还有少许公务未理完,少刻后我便过去。”说完便向书房走去。于他身后,陆宁芮的嘴张了张,却未说出什么,最终把到嘴头的话悻悻地收了回去。她看着左宴安离去的背影,眸子里有些落寞,静立半晌后,她走去了老夫人那里。
左宴安进了书房,却并未先着手处理公务,而是从书架的一个隐秘位置,小心地摸索了几下,然后取出了一卷画,细细展开,画上之人,是一着了白裳的女子,她斜倚在桌边寐着,几缕碎发垂下,脸上还添着几道墨痕。细看容颜,却是五娘。
“你比以前,消瘦太多了。”左宴安静静地望着画里的人,眸子里某种情愫流转着,起初热烈,但却转瞬黯淡了下去,他喃喃道:“我当初任你独自离开,还是做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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