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僚们都同情他,纷纷认同地点着头。
王不仕就更激动了,继续逮着人一遍遍的说,他捋起自己的大袖,露出已经消去的淤青给人看:“这就是那徐经打的,不知尊老,眼中没有尊卑……”
骂够了,心里总算舒坦了不少,王不仕的心情也渐渐愉快了一些,无论如何,虽然在徐经那儿吃了亏,可也不冤枉了,哼,真以为读书人好欺负骂?我王不仕这辈子就要骂死你,教你身败名裂。
“王公……王公……”
却在此时,他的值房里,一个书吏匆匆而来,甚为惶恐的样子。
王不仕倒是显得不以为意,面色从容淡定地道:“何事?”
“出……出大事了……”
王不仕风淡云轻地道:“慌个什么,天塌不下来,有话好好说。”
“这是自东宫下达的诏书,是命户部调拨一些船工和扈从登船的……您…先看看……”
王不仕得了诏书,低头看了看,这诏书……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只是……当他看到了征户部蓄养的船工、壮丁七十人,即赴人间渣滓王不仕号演练,预备出海……
王不仕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我……我……我他十八代!”王不仕爆发了,终于骂出了前半辈子都骂不出的词汇。
缺德啊,这哪个缺了大德的东西啊。
王不仕几乎可以想象,在实录之中,这一次航行,将会被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而这一艘人间渣滓号,将会一直留存,直至海枯石烂。
王不仕抱着案牍,滔滔大哭。
………………
原本的乡试,是在八月举行,名曰秋闱。
只是可惜,因为而今气象迥异,朝廷为了体恤学子,尤其是各种至省城中赶考的偏远生员,所以将时间延后了三个月。
此时……十一月初一,弘治十三年的秋闱终于开始了。
这一天的一大清早,天色依旧朦胧。
刘杰便带着考蓝,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刘府外的茫茫大雪之中。
他没有走中门,而是从刘府小门出去。
刘杰甚至没有去提醒府上的上下人等,自己蹑手蹑脚的收拾好之后,便出门了。
屡试不弟,对于寻常生员而言不算什么,可对于当朝首辅的独子而言,却是一件极难堪的事!
名门之后,却连乡试都不中,刘杰这些年背负的压力,实在太大太大了。
其实府上的人都知道今日他将去赶考,可每一个人都极力避免触碰此事,刘杰自小门出发,也意在如此!他害怕从中门出去,遇到太多府上的人,甚至别人恭维着,说什么少爷必定高中的话,他都觉得甚是刺耳。
他只希望自己安安静静的去参加考试,此后,所有人都当做没有发生过一般,即便是一如既往的名落孙山,至少心里也好受一些。
只是,当刘杰刚刚蹑手蹑脚的一走,刘府的管事刘安便匆匆的前往书房。
书房里,没有点蜡烛,刘健一直在此枯坐,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刘安轻轻开了一条门缝进来,行了个礼道:“老爷……少爷出门了。”
“噢。”刘健叹了口气:“他衣服穿够了吧。”
“嗯,够了。少爷是自后门走的,老爷……”
管事的刘安,似乎还想说什么,刘健却是压了压手,道:“这也是为何老夫交代你,一切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你告诫府上的人,万万不可在他面前提及乡试的事,他是个有德行的人啊,可惜……资质太差了,屡屡不中,他的心里,应是比老夫更难受一些,压力太大了啊。”
“是啊,少爷这些年来,都是沉默寡言……”刘安也跟着叹息:“小人是看着少爷长大的时候,他年轻时,可不是这样的,喜欢四处访友,总是爱笑,可后来却是越来越孤僻,甚至不太愿意与人接触了。”
刘健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几分落寞,道:“不说这些了,这是命啊!去给老夫换一身衣衫,天色不早了,老夫也该上值了。”
刘安却是关切地看着刘健道:“老爷,您可一宿未睡,还是先打个盹儿吧……”
刘健摇摇头道:“公务要紧,待会儿在轿里,老夫会打盹的。”
这一宿,其实刘健都不敢睡,就坐在这书房里,直到刘杰提着考蓝出发,方才心安一些。
他内心是复杂的,既知道若是自己亲自去送刘杰乡试,会使儿子承受更大的压力,可不送,却又无法安心睡下,他年纪大了,在这书房熬了一夜,脸色有些发青,便是勉力从椅上站起来时,也不免脚下有些轻浮,头重脚轻。
可内心深处,又何尝不知刘杰心里的苦呢。
在这满朝野的文武大臣们眼里,他们看到的,是他的风光得意,如何简在帝心,可又有谁知道,他也有道不出的苦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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