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去说?”
梨香院一角,香菱原本正挎着个小簸箕,收敛刚晒好的各色花瓣,听了莺儿的请托,她一时震惊的瞪圆了眸子,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茫然之色。
有那么一瞬间,莺儿都险些被她这演技蒙骗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不过香菱脸上的茫然,很快就化作了纠结,且几次欲言又止后,还是点头应道:“那你替我把这些花瓣收起来,我去帮你们想想法子。”
说着,把簸箕塞给莺儿,苦着脸匆匆出了院门。
这回可算是实锤了!
香菱这般举动,等于明摆着承认自己与来顺有私情,否则她又怎会二话不说,就接下了这等请托?
莺儿这般想着,胡乱把那花瓣收了,又随意往廊下一堆,便急吼吼去向薛宝钗禀报事态的最新进展。
却说宝钗听了这前因后果,心下也信了个十成十,随即又牵出种种愁绪。
自周瑞夫妇南下两广之后,来家的地位水涨船高,非但巩固了王熙凤那边儿的基本盘,还包揽了王夫人不少差遣。
薛家更是多有仰赖来旺之处。
而那来旺也是尽心竭力,且又恪守本分,该拿的不该拿的,竟是一概不曾伸手。
以至于薛姨妈私下里议论时,常后悔当初没能带来旺夫妇一起嫁到薛家,否则哪还用整日发愁,家里这么些产业不知该托付给谁?
到了最近,因来顺居中主持得当,使得轮胎铺子一开张就生意火爆,薛姨妈更是把来家父子夸了又夸。
原本凭借旧日的情分以及新近的热络,双方该是亲密无间才对。
偏哥哥明里三番五次为难来顺,暗地里又有香菱这层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一旦真要闹出什么来,与来家反目成仇也还罢了,若因此使得凤姐姐和姨妈左右为难,岂不平白坏了亲戚情分?
想到这里,宝钗甚至生出了劝母亲搬离荣国府的念头。
不过宝钗刚露了些口风,一旁莺儿就先急了。
她这刚和袭人、晴雯搭上桥,正要从中使力呢,若是这当口薛家搬出了荣国府,这一番苦心岂不全都付诸东流?
且那天赐的金玉良缘,又怎能轻易放弃?
当下拼命找理由劝阻。
“姑娘还是再想想吧。”
就听莺儿板着指头道:“咱们要是从荣国府搬出去,左右不过两处可去,一是舅老爷府上,二是咱家在京城的老宅。”
“可如今舅老爷不在京中,这姑嫂相处起来,又怎比的上姐妹之间来的方便随意?”
“至于咱家那老宅,这些年荒废的久了,一时半会儿哪里修缮的好?且咱家带来京城的那十几个丁壮,连守夜都不够用的,万一真有贼人闯进去,却如何是好?”
这些弊端宝钗又何尝不知?
甚至就连莺儿未曾言明的念头,她亦是了然于胸的。
微微叹了口气,宝钗捻着团扇道:“要照你这么说,怕就只能把香菱这事儿,禀报给太太知道了。”
“这”
莺儿闻言一愣,却没弄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她犹疑着劝道:“那丫头纵有些不是,毕竟、毕竟再说这刚托了她帮忙,哪好转头就把她给卖了?”
“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薛宝钗将那绣着九天玄女的团扇,翻过来往掌心里一拍,正色道:“若不是咱们先前极力瞒着,太太又怎会任由哥哥去铺子招惹那来顺?如今再要瞒下去,怕不知又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说着,她略略放缓了语气,宽慰莺儿道:“你把心放宽,太太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心软的一个了。”
说着,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若非哥哥执意要收香菱做屋里人,将那丫头许了来顺,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姻缘?
说不得日后自家的生意,也能受他几分助力。
只可惜
却说她主仆寻到堂屋东间,薛姨妈正歪在榻上,由着几个丫鬟轮流扇风。
虽是临近中秋,天气却仍是闷热难当,偏薛姨妈又最受不得凉,一贯不肯用冰盆解暑,故此只裹缠了条水蓝色的抹胸裙,外罩着一件淡黄的透明轻纱,露出大片莹腻肌肤。
见是宝钗来了,薛姨妈便扬起一条藕段儿似的胳膊,招手道:“我的儿,这几日苦了你了,快来我这里歇一歇。”
宝钗却是径自绕到一旁,从小丫鬟手里接过了蒲扇。
后面莺儿悄悄做个手势,几个小丫鬟便都退了出去。
薛姨妈兀自未觉,依旧满口心疼女儿:“说是要过中秋了,但外面自有你姨妈、表姐支应,你也用不着这么操劳。”
“妈妈放心,我理会得。”
宝钗说着,将半边身子挨到榻上,轻声道:“女儿过来,是有些要紧事儿想跟您说。”
说话间,莺儿就已经把房门反锁了。
薛姨妈这才后知后觉,于是忙将个娇养的身子翻身坐起,拿雪白光洁的胳膊挽住宝钗,连声追问:“我的儿,你莫不是遇见什么难处了?莫不是外面那几个管事娘子又”
“妈妈!”
宝钗见她一时想歪了,忙开门见山的道:“我今儿找您,是想说香菱的事儿?”
“香菱的事儿?”
薛姨妈一愣,随即又恍然道:“怎么,你终于舍得把她给你哥哥了?”
“不是这个。”
为免母亲继续打岔,宝钗三言两语将香菱与来顺的事情说了,又道:“今儿莺儿又试了试她,这事儿却怕是十成十了。”
“竟还有这等事?!”
薛姨妈也是吃惊非随即脱口问道:“她可曾被来顺坏了身子?”
“这”
宝钗登时羞红了脸,暗暗瞥了莺儿一眼,这才撒娇不依道:“妈妈说的什么话,她有没有女儿又如何能知道?”
薛姨妈这才觉察出不妥来,忙拍了拍女儿的后背,讪讪道:“是我糊涂了、是我糊涂了。”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这事儿必然还是要弄清楚的,且等我晚上探问探问验看验看,若香菱还是完璧,自然最好不过你且拘束她几日,等过了中秋我就做主把她许给你哥哥!”
“若真曾有苟且之事”
说到这里,薛姨妈苦着脸道:“我可就不知道该如何向你哥哥交代了。”
顿了顿,她又笃定的摇头:“应该不至如此,香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便真有什么私情也不至于乱了方寸。”
宝钗听到到这里,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道出心中的想法。
若依着她,若香菱和来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索性不如便成全了他二人,这样也能让来旺父子更为亲近自家。
只是
来家现如今论权势,虽然已经凌驾于贾家众多亲族之上,可名义上毕竟还是下人。
母亲或许会为了穷亲戚的颜面,违拗哥哥的心思,可换成是来家这样煊赫的豪奴,却未必能拉的下脸、狠的下心、。
返回头再说香菱。
她虽风风火火出了梨香院,其实心下仍是摸不着头脑,搞不明白为何莺儿认定自己能和来顺说上话。
其实她原本是有意要问个究竟的,可又怕会牵扯出来顺和司棋的事情。
要知道先前莺儿隔三差五套话,她可是好容易才守住了这个秘密。
故此几次欲言又止之后,也只能糊里糊涂的应了,硬着头皮去寻司棋帮忙。
却说香菱到了贾迎春院里,恰巧撞见绣橘带着两个小丫鬟,正在院里布置过节时要用的彩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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