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他这个东道主,众人都觉着有些不尽兴,故此聚在一处用了午饭,便都各自散去了。
等回到家中,玉钏儿、香菱等人也早得了传言。
玉钏儿一面帮五分醉的焦顺脱了靴子,将他两条腿往床顺,一面便忍不住说起了秋桐之死:“我听说给她收殓的时候,那身几乎没几处好地方——说是被老爷抵给了个军汉,将她不当人似的糟践了三天!”
说着,竟就兔死狐悲的落下泪来。
其实平日里她对这秋桐也是百般看不惯,但两人的出身处境却是相差仿佛,难免便有些感同身受。
焦顺见状,便用脚指头挑了她尖俏的下巴,佯怒道:“你这小蹄子作什么妖,让你这一哭,倒好似爷苛待你似的。”
玉钏儿忙抹了泪,赔笑道:“爷自是极好的,我是哭她没这好命,若是在爷身边此后,哪里就……”
“就她那性子,我未必能容得下!”
焦顺打断了她的话,叮嘱道:“若东跨院里派人来找我,你们只推说我醉的不省人事了。”
果然被他料中了。
因贾琏推三阻四的,到最后也只挤出来一千两银子,邢夫人果然又惦记了焦顺,特地派了王善保家的过来相请。
结果自然是被玉钏儿挡了驾。
王善保家的回去一禀报,气的邢夫人大骂焦顺‘滑头’,亏得自己只是想哄骗他,否则真要把二姑娘嫁过去,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善保家的听她这话实在是不成体统,有心要劝却又不敢,只能岔开话题道:“太太还是赶紧想想,老太太那边儿该如何交代吧——这大正月里为个丫鬟办法事,老太太知道了必是要过问的。”
邢夫人愈发没了好脸色,嘟囔道:“明明是老爷闯祸,偏每次都是我去……”
心下虽有些怨怼,但还是和王善保家的,想了许多替贾赦开脱的言语。
正商量着,外面又有小厮进来急着讨要银子。
邢夫人闻言直皱眉:“各处不都已经铺排好了么?怎么又要银子?”
“本来已经铺排好了。”
那小厮回道:“可老爷听珍大爷说,请的和尚道士虽多,却未必有几个真心祈祷的,还不如给玄真观里进献些香火,让敬老爷帮着消消灾劫——老爷觉着有理,便准备送五百两过去。”
“五百两?!”
邢夫人的嗓子登时尖利起来,恨声道:“他那家庙若真有用,蓉哥儿媳妇又怎会死的不明不白?!”
那小厮不敢搭茬,只把鹌鹑似的垂着头。
邢夫人咒骂了几句,最后却还是咬着牙拿出三百多两银子,连整带零的给了那小厮,咬牙道:“只有这么多了,若再要往外拿,只怕元宵节阖家老小就只能喝东北风了!”
“嗯?”
话音刚落,却听门口有人不悦的开口道:“合辙老爷我还饿着你了不成?”
却是贾赦不知何时到了门外。
眼见他背着手走进来,邢夫人忙堆笑道:“老爷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实是……”
话刚说大半截,却见贾赦伸出手来,将一张银票托到她眼前:“聒噪什么?赶紧拿去入账!”
邢夫人打眼一瞧,禁不住失声惊呼道:“六千两?!这、这又是从哪儿来的?”
“那孙大刚给的。”
“孙大?”
邢夫人迟疑道:“就是秋桐生前曾……那个?”
“可不就是他么。”
贾赦得意的道:“他自觉多少也有些责任,便送了一千两过来当做赔偿——余下的五千两,是想托咱家的门路,在军中补一个实缺。”
说着,又得意道:“我就说要办个法会吧?你瞧,这才刚摆下经坛,就有银子送门了!”
邢氏闻言也喜的什么似的,先前还觉着秋桐死的有些冤枉,现下心里却只余下个‘值’字。
他夫妻两个,不约而同的将那五千两银子当做了囊中之物,想着家里还没出贵妃娘娘的时候,二房就能抬举贾雨村官复原职;如今多了位贵妃娘娘,再打着荣国府的牌子出去走动,弄个军中实职又能有什么难的?
眼见邢氏收了银票,贾赦又道:“昨儿我睡在屋里,总觉着阴冷,或许是秋桐那小蹄子魂魄未散——这几日咱们先住到外书房里去,等和尚道士们进来超度超度,再搬回来不迟。”
“这……”
邢氏闻言,故作迟疑道:“那迎春又该如何安置?”
贾赦大袖一甩,不以为意的道:“让她回老太太那边儿,也正好省下些挑费!”
他这嘴脸直似是打发了什么阿猫阿狗的玩物。
邢氏等的就是这话。
原本她把迎春拢在身边,是为了落二房的颜面,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平白无故多了些挑费,自然是怎么看迎春怎么碍眼,巴不得把她送回二房那边儿。
如今得了贾赦的准话,忙命王善保家的去操办。
打着怕和尚道士们冲撞了二姑娘的名头,竟连收拾行李的时间都不肯给。
虽则如此,迎春主仆几个却是欢喜的不行,恨不能插翅膀直接飞出这火坑才好。
一时胡乱卷了行囊,迎春又单独捧了太感应经和两个棋盒,在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出了东厢。
刚跨过院门,就见台阶下贾赦正和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把臂言欢。
因司棋走在头里,恰与那男人眼里的凶光撞了个正着,她不服输的还想瞪回去,却被外婆王善保家的扯到了后面,做声作色的道:“你不要命了?!那厮便是虐死了秋桐的孙大,最是人面兽心的一个!”
迎春在旁边听见这话,也急忙移开了目光。
同时心下暗道:三清在,也不知是那家不积德的女儿,要落在这等人家中为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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