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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住夹着笔盒匆忙的周泰。他没答应,我就紧走三步横到他面前。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他站住一秒钟。没抬头,绕开我就走。我于是一把扯住周泰的胳膊,“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她是你同桌!”
周泰猛地回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出了东西。那是一只凶猛但锁铐的豹子,在晚自习静谧而乌黑的校园里,让我的手瞬间就无力。我怔在那里时,周泰已经留给我遥远又模糊的背影。
周泰进教室的时候,老薛与他满脸红光地寒暄几句,但周泰依然面无表情。当我进去时,老薛指了指魏兮兮和陈依霖的空座位,“人呢?”
换做往日,我一定会极其顺溜和淡定地回答,“xx办公室!找xx老师问题目去了!”
但现在我忽然哑了口,愣愣地杵在讲台上,直到吸引地全班都抬了头。老薛提高音量,故意似的问,“她们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
我根本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但是那双眼睛又出现了,像灯泡一样悬挂在空中,发着幽幽地光。老薛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居然高昂地反讽我的原话,“你说你不知道?!”
文阮音猛地盯住我,脸色青白,和那双眼睛一起泛光。我看到她眯起双眼打量我,忽然松开,眼神像自由落体一样坠落。我赶紧垂下头,鱼一样滑进座位。
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又爬上身。刚才空白的试卷像鬼一样闪烁,晃得我五脏六腑都恶心起来。忽然周泰很奇怪地看着我,表情严肃又惊愕,之后他低沉地问,“你被诅咒了吗?”
我“啊”地一声就吐了。
王晓红应该站在一个很高的地方。因为我抬头时,她背后只有乌黑的苍穹。大风让她的马尾遮蔽了面庞,但闪烁的眼角却像繁星般璀璨。我呼喊她,她却不理我。我伸出手,但怎么都触及不到。我越向前,她越远,带着一种告别的味道,松开了全世界。
那种被抛弃的伤感让我从睡梦中惊醒。医务室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医生说,你睡了好久。
“我怎么了?”
“你发烧了。”
“我发烧了?”
“是的,给你吃过药后你就睡过去了。”
“我睡过去了?”
“是的,你睡了一个多小时了。”
“可是我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睡过。”
医生没再回答。她默默地在处方上又添几笔。可我真不知道自己睡了,因为脑袋很痛。而且那感觉还萦绕着身体,让我恐慌。虚无的梦境都让我如此痛苦,王晓红一定在我松开手指时坠入深渊般地绝望。
耳边忽然又一次幽灵般飞出那句话,但王晓红的声音却比这轻细。我仔细听,居然是周泰的嗓音。可是,再仔细听,那声音越来越像我自己。
“我被诅咒了”…
“我被诅咒了”
电话突然抖动。魏兮兮的名字跳跃到眼前。我寒颤了一下,看着它在抽搐,却不知道该不该接。感觉翻开会蹦出一条蛇,一口吞了我的心。所以,局促地我有自己和手机埋起来的冲动。
好久以后,屏幕终于暗淡下去。我长舒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魏兮兮应该只是问问老薛的动态。情况更好的话,她或许兴高采烈地说一会晚自习结束请我喝奶茶。于是,我穿起羽绒服就走。
手机还没有揣进口袋,文阮音的短信匕首一样刺进我眼球。
“你究竟知不知道魏兮兮在哪里!!!!”
我越来越感觉喉咙升腾的血腥味。内脏在上下跳跃,移位,混合,最后像一锅煮烂的稀饭,黏糊住我的思维。但是这种窒息却让我的双脚机械式地奔跑。我穿梭在黑暗的校园,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听到风如海啸般排山倒海地涌来。我开始坠落,不停地挣扎,但呼吸越来越困难,双腿越来越痛苦,视线越来越模糊……
文阮音的电话冲进来。
“你怎么不回我短信?魏兮兮出事了!”她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压抑但急促强硬。“你在哪,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看到她的短信后愣了多久。只是绞尽脑汁地组织下一个谎言应对文阮音的质问。我也没料到事态如此严重,因此挂了电话后就飞奔回教室。
文阮音从我进门就盯着我,目光一直跟随我到座位后立刻扔来一张字迹潦草的纸条。“她在电话里哭,还喊救命,后来突然断了。她走之前一定和你说过的,你究竟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转过头,皱着眉拼命冲文阮音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文阮音瞪着双眼,冲我摊开手掌,满脸写着“rukiinge?”忽然,我想起魏兮兮临走时那一句“最安全的地方”,赶紧扔过去一张纸条。文阮音似懂非懂地看了半晌,回复道。
“应该是在学校里,不管了,我们出去找吧!”
笔忽然有千斤重。我僵住了,好不容易在纸上写了一个“好”又飞快地涂掉。那双眼睛居然浮在了纸条上,就那么盯着我。我猛地一闭眼,写道:
“我在班上守着吧,万一一会老薛来没有人掩护。”
胃酸夹杂着恶臭和血腥又涌上来,这次直冲头顶。我觉得濒临死亡大概就是如此。恐惧,冰冷,还有逐渐麻痹的肢体,和逐渐清晰的回忆。然而每每绝望,魏兮兮微弱的声音总是会从深海悠远地浮出。我便奋力朝远处奔去。
我是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踹开那扇门的。它摇摇欲坠地呻吟不满。这也是静谧之中唯一的声音。
时间在那一瞬间静止了。昏暗中,我看到了很多轮廓,纠缠在一起像变形的解析几何。他们钉在漆黑的背景上,直到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喷薄而出:
“快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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