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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初夏的夜晚本该云淡风轻,教室里却烟熏火燎。大家满面潮红,不知是被秸秆烧地缺氧,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乱。

半小时前,所有人都被老薛的一张座位表镇住了。他掐灭一支烟后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们,每一次战争过后必然要重新瓜分世界,这是历史的规律,也是时代的潮流。于是,他扔给我一张纸,带着三分期待四分得意五分暗爽的表情说,晚自习前调好座位。他刚转身,我就被无尽的喧嚣吞没了。

桌椅与水泥地面生硬地摩擦,刺耳地让每个人的心都揪了起来。有男生用愤怒的拳头咆哮,有女生抱着永别似的哭泣,这让我更加质疑老薛的决定。新的座位表上,粗壮的光膀居然坐到了第三排,而身高不出一米六的魏兮兮居然坐到了倒数第二排。更可笑的是,王烁鑫居然坐在到了王晓红的位置上,也就是说,他成了我的新同桌。

小胖激动万分地先将乌黑油亮的大耐克书包塞到我旁边的抽屉里。他擦了擦鼻涕凑到我脖子旁,喘着大气道,“班长,班长,你知道吗,你就要成为我的再生父母了!”

我吓得靠到周泰身上。他用鼻子哼了一声,“居然还会说再生父母……”

我叹了口气,冲周泰摆摆手示意。没多久,我就看到光膀抱着装满书本和试卷的课桌,迈着矫健的步伐朝我走来。他咧着嘴眯眯笑,像抱着一坨松软的棉花。我又叹了口气,埋着脑袋嘀咕道,“包公脸脑袋被门挤了么?”

“他是脑袋被钱挤了……”

周泰头也不抬,笔尖刷刷地飞过三行字。

“立姐,期中考试的错题集借我抄抄呗。”我正捂着鼻子忙于最后一道数学题的演算,小胖的脸忽然凑到我耳朵边。我吓得又差点滚到周泰身上。

“胖子我警告你,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别贴这么近!”我压低声音,有点生气。

王烁鑫有点不好意思,缩回去讪讪地笑,“立姐,班主任说了,让我坐你旁边,就是让你带我好好学习。我也决定了,既然坐到我们班第一名的立姐旁边,就必须发奋图强……”

话还没完,我就使劲儿掐了他一把,然后冲右边的周泰使劲努嘴。王烁鑫愣了愣,没说话。直到我又使劲儿拧了他一把,他才赶紧喊道,“还有我们班一直第一但是一不小心第二的泰哥……”

我一巴掌差点没把自己的脸拍成搓衣板。

这么多天,我竭力隐藏,但是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奖学金考试的阴霾被期中考试的夺冠一扫而光,最重要的是,我居然赢过了稳坐宝座的周泰,这必须让我又惊又喜。当老师红光满面地挥舞着我的试卷告诉全世界,某某科李林立又创造了年级最高分时,我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笑分了裂。

但是周泰的脸色像是糊了的菠菜,黄中带绿,绿中发焦。我故意瞪住小胖的时候,他脸色又开始苍白。这时候,光膀又毫不知情地凑上前来,咧着牙嬉皮笑脸,“班长,上次让你请客你逃了,这次考第一再不请客就说不过去了吧。”…

刚说完,一票人牲口似的眼神就投向了我。魏兮兮一拍脑门,对,我的鸡大腿呢?陈依霖马上附和,鸡大腿哪儿够,得全家桶!文阮音二话不说抽出一沓优惠劵,瞬间沸腾了整个教室。林奚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跳到椅子上,扭动性感的臀部,挥舞着摩托车钥匙。唯有我,像一只待屠宰的羔羊,利刃架在脖颈上,不得动弹。

于是,我点点头,微笑着摆出一个k的手势。教室里顷刻间爆发出一阵压抑着的雀跃,方才的苦闷和躁郁瞬间被本能冲动取代,就差顶礼膜拜了。然而我瞥了一眼周泰,他没抬头,笔尖却停滞不前。

香气先顺着门缝溜进来。林奚和宋鹏踏进教室,所有眼睛都粘到了大包小包上。光膀的口水已经把一条数学选择题浸染。魏兮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举起一盒奥尔良就对我喊,“谢谢班长,祝你以后每次都考第一!”瞬间,万千只手就像藤蔓似的缠绕过去,面目狰狞地像食人族,夹杂着“给我留个鸡翅”“快把玉米给我扔过来”和“番茄酱都在哪”。光膀兴冲冲地抢了个土豆泥,刚从乌压压的人群底下钻出来,却突然发现没拿勺子。于是,他无奈地卷起袖子露出棱角分明的肱二头肌,将手臂从各种角度摸索进去,几经波折都以失败告终。于是,气急败坏的光膀对着空气喊了一句,“谁给我个勺子”。小胖瞬间就从自己的嘴巴里掏出一把,认真而严肃地递过去。

光膀毫不犹豫地接过来,深深地将它埋进了碗里。

人群终于消散。讲台上的残羹冷炙和讲台下的热火朝天对比鲜明。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讲台,扒拉了几下终于翻出一个酱汁外翻的鸡肉卷和洒了半杯的可乐。姚丹漪脸憋成了猪肝色,埋着脸使劲儿写作业。“她每天晚上都做作业到两点钟,所以她考第一名。我每天下晚自习就睡觉,所以我考不到。”

魏兮兮瞬间昂起脑袋大笑。“哈哈哈,你敢熬嘛”,她把脑袋扎进全家桶里,猛啃一口鸡腿后甩了甩金灿灿的新发型,竖起油腻腻的指尖道,“万一才熬到五百五十分,头发就掉光了怎么办!”

教室中铺天盖地的爆笑声。唯独周泰静坐着,眼神僵硬地对焦在笔记上。我想了想,把鸡肉卷掰了一半,硬凑到他鼻子下面。他愣了愣,抬起头。我赶紧把半个鸡肉卷使劲往他手里一塞,然后像头母牛大嚼起另外半份。

光膀从我的左肩探过头来,鼻翼抽动着,在我和王铄鑫的桌上扫描了两遍后,抢过一杯可乐。小胖立马摁住他,半天把满口的汉堡咽下去后才喊道,“这是我的!”

“但是我还没有喝可乐!”

“那我还没有吃到土豆泥”

“我还没吃到汉堡!”

“我还没吃鸡翅!”…

……

“闭嘴!”我把半杯可乐推到两人中间,“我没喝过。”

我刚说完,两只手都同时抢了过来,吸管哐当落地,半杯可乐哗啦啦地洒了三分之二。我几乎下意识地跳到周泰身上,这倒让他把刚咬下去半口的鸡肉卷差点吐出来。小胖和光膀当即忙不迭地掏纸巾,边擦边互相埋怨对方是傻逼。周泰慌慌张张地藏鸡肉卷。我居然噗嗤一声笑了,翻着白眼插着腰故意嗔怒,“哼,你们要赔我!”

光膀立刻将王烁鑫的可乐推到我面前,眼神执着而坚定。

我当即满脸通红,“什么呀,这是你俩喝的!我不喝!”

王烁鑫两颊的肥肉顿时挂到了肩膀,“立姐,你看不起我们……”

“不是不是!”我手摆地像风车,“不是看不起,是……是……男女有别……”

“喝了就相当于……我们三个间接接吻了,对不对?!”光膀嘿嘿地坏笑,小眼睛挤得陷进去。

周泰刚咬下去的鸡肉卷又差点喷出来。我脸涨红地憋不出一句话。王烁鑫哈哈大笑起来,“还以为你有开放呢,切,也就这样啊!”

“什么叫我有多开放?!”我眼珠子差点滚到地上,一把揪住胖子的猪耳朵。

“哎哟哎哟,谁不知道你每天追着那个左珏满学校跑啊,谁不知道你跟隔壁班的邱城玩暧昧差点把人家玩到家庭破裂啊,还有那个苏御……”

“你丫放屁!”我一发力,王烁鑫嗷嗷叫唤地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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