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煬柏聳肩說:“我也不知道啊,可大家全都‘上不了’山。妳不信問聶大俠,他能上山麽?”聶淳不理他,他只好繼續說,“山上有瘴氣、迷幻陣和雜七雜八的玩意,只有武林大會的舉辦方才能破解,而且,誰也不知那瘴氣是從哪兒來的。除了少數像我這樣的世外高人,壹般人絞盡腦汁都上不去山。”
“那舉辦方是誰,他們又擁有什麽‘世外高人’?”霍似玉質疑道。
柏煬柏翻白眼看向天,只哼道:“妳自己慢慢瞎猜去唄,反正如今世上的高人,扳著手指去數也不過就那麽寥寥數個,其中以我最高,另幾個人次之。想不到算妳傻,想到了又如要,多少聰明人明知這是個陷阱還來踩,只怪他們自己癡頑,各人救贖各人自己的命罷了。”
此時,晌午的天放晴,讓他瞇起了眼睛,旋即將壹種褐色頭套發給另外三人,讓三人戴妥後,在他的帶領下上了山。然而,只前進了大約有壹箭之地,霍似玉和青兒頓感覺全身酸軟無力,腳下好似踩在了雲朵裏,旋即失去知覺……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霍似玉發現自己身處壹洞穴,溫暖幹燥,有壹大團跳躍的火焰,而她則……依偎在壹個男人寬厚的懷裏!她受驚,掙動兩下,擡頭看清了男人的臉,是陸江北,雖然下巴和兩腮上都有青青的胡茬,大概是易容之物,不過他的溫和目光與氣味都很好辨認。他抱著她幹嘛?
“陸大人,請放我下來,”她想要坐起身,卻是辦不到,剛坐起來壹點又跌進身後的胸膛裏,只得帶著幾分著急詢問他,“這是哪裏?與我同行的人在哪裏?”又想到自己是易容過的面容身形,原不該被陸江北識破才對,可他既然這麽親密地抱她,顯然又是認出她乃霍似玉了。手撫上臉,入手的是她自己的細致肌膚,再觸胸口,也是她自己柔軟的胸脯。
雖不知道她的面具跑哪兒去了,不過她縮胸藥物至少可以撐個十二時辰,如今胸已經回來了,證明時間大約已過了壹天。回想壹入山就失去知覺的壹幕,她最擔心的就是青兒,四下望山洞,她繼續發問:“這裏還在山上嗎?是妳救了我嗎?妳還救過其他人嗎,陸大人?”
“舅舅。”陸江北的氣息吹拂過來,聲音有笑意,“又忘了?妳該喊我舅舅才對。”
形勢比人強,霍似玉順從地喊了聲“舅舅”,然後又問:“青兒呢?廖大人的妹妹青兒,她還好嗎?”尋寶不成也就算了,反正她只是有點好奇,並沒多少貪心在裏面,可青兒才是對她而言最珍貴的寶物,不該讓青兒有閃失,悔不該帶她壹起來。還有柏煬柏和聶淳,他們也都中招了嗎?柏煬柏那個水貨!什麽狗屁世外高人的避瘴氣頭套!
陸江北慢悠悠地說:“我不知道別人,撿到妳時就單有壹個妳,妳睡著沒醒,想到妳體內還有那未驅散的寒流,我又用八荒指為妳療治了壹天,這次能撐得久些。不過妳也要善加保重,並盡快嫁人才好,妳跟孟七公子相處得如要,婚事定準了嗎?妳嫁去京城孟家,我照顧妳也方便些。”
她的背脊倚靠在他的胸口,體溫和聲音的震動壹起從背後傳過來,令她有些無措了。陸江北到底為什麽,如此理所當然的對她好?她覺得心有疑惑,又覺得承受不起,可不管用多挑剔的目光去看陸江北,他都誠摯而且友善,比很多原本該義務對她好的人都好上無數倍,讓她也不禁惑然了。不再追問理由,只說道:“羅家有三個送選秀女的名額,我只怕也要攤上壹個,因此同孟家做親的事還沒提上議程,孟瑄也還病著。舅舅妳放我下來罷,我想略站壹站。”
“妳剛受用完八荒指,要過半個時辰才有力站起來走路,”陸江北解釋道,“地上陰潮,妳就安心坐壹會子又要妨。”
霍似玉遂安穩下來,靜躺了壹會兒,陸江北:“有個機關,據說用銀針才能刺開,我們原本屬意的是羅脈通,也已經找到了他的人,可氣人的是,他壹到兔兒鎮就突然風邪入體,偏癱了,再幫不了我們的忙。思來想去也只有壹個妳最合適,遣了人去揚州接妳,誰知我壹上山,就在這裏遇上了妳,如今有緣逢面,妳壹定願意幫我這個忙吧?”
霍似玉本來是打算幫柏煬柏的,可如今人影不見,她欠了陸江北的人情非始於今日,譬如這次,他都不奇怪,她跑到個山上來做什麽,也不查問此事,已算賣了她好大人情了。羅老太爺偏癱了?嗯……記得前世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他說癱就癱了,自此養在東府聽竹院中。
“也罷,我不過也是想開開眼界,”霍似玉應道,“讓我試壹試,成敗則不能盡如我意了。”
她拿出柏煬柏事先給的機關圖,像個臨考前的學生默書壹般,眼到心到,口中念念有詞,也渾然忘了她正坐在陸江北的懷裏。後者也不打擾她,如是三刻,她漸漸覺得恢復力氣,陸江北又取些幹糧清水給她吃了,用壹條布帶蒙住她的眼睛,解釋說,空中有沒散盡的瘴氣壹類。她無不依從,只是要求陸江北若看見青兒她們壹定要告訴她。陸江北應了壹聲。
等到他攜著她出山洞,飛到空中時,她才明白陸江北為要蒙她眼睛——飛得這麽高都能聞到下方山嶺傳來的血腥氣,可想而知,下面是壹副怎樣的光景。“人間煉獄”四字躍入霍似玉腦中,她不安地再次打聽青兒,陸江北只是拍頭安撫,畢竟輕功內存壹口氣,不宜說話泄氣。
到了地方,她眼前的布條被摘下,眼前是壹個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秘道,陡峭陰潮,秘道四壁長滿苔蘚壹類最喜濕暗的植物,空氣悶濁得可令人窒息。這種地方不適合用火折子,以免點著了什麽沼氣瘴氣,還好陸江北早有準備,從袖中取出壹顆荔枝大小的極夜明珠,可就在光暈乍現的壹刻裏,十幾支勁箭激射而出,呼嘯而來!
“閃!”陸江北捉住霍似玉緊急閃避,陸江北撞在墻壁上,霍似玉撞在他的胸口。
弩箭打在花崗巖上的聲音巨大而刺耳,火花四濺。
“抱歉,這個定然是陳友諒當年布下的機關,”陸江北告罪說,“我沒來探路就帶妳以身試險,對不住,丫頭妳莫怕,我不會讓妳損傷分毫。而且我們還算走運,這裏不少機括壹定因為日久失修而射不出箭來,要不然方才定然兇險異常。”此時,秘道內有了些許光線,他指了指遠處甬道的盡頭,那壹面滿是發射小孔的石墻。
“陳友諒,的機關?”霍似玉迷惑了,而那些淩厲的殺人機關,看得她倒抽了口涼氣。
錦衣衛要找的是財寶和龍璧?不是那本被柏煬柏覬覦著的《長生錄》嗎?那麽燕王寧王等人,想要的東西,大約也是漢王遺物了?那聶淳他們呢?江湖草莽之輩,連朝裏是誰當皇帝,他們都不大理會,又怎麽會關懷起壹塊無用的玉璧來,還流血犧牲地去找它?
霍似玉斂眸默思,知道陸江北跟她說的壹定不是事實的全部,他八成隱瞞了許多重要關節沒講出來。原本在武林大會前,見錦衣衛的損失慘重,她壹直以為他們是受誘騙而來的受害者,可現在怎麽忽然又覺得,整件事的陰謀策劃者,就像是朱元璋本人呢……想當年未創大明之時,朱元璋好像也做過類似的事……
“悅兒,閉上眼睛,放松身子,”陸江北吩咐道,“我用輕功帶妳進去,再往裏面去,只怕地上還埋著不少機關,用走的太冒險了。”
霍似玉依從地照做了,然後感覺雙腳離地,被豎著抱起來,下壹刻,整個人有翺翔的速度感,陰潮的風在耳際呼嘯著滑過去。約莫過了盞茶工夫,陸江北帶著她停了下來,睜開眼睛時,只見陸江北正用壹顆極夜明珠的光照著壹尊五寸高的麒麟獸石像,道,“這是機關,可以開始了。”
霍似玉記得柏煬柏曾說過,機關石像是只獅子,而不是眼前的麒麟,看樣子,他那次找到的不過是個假寶庫。當下凝意斂息,緩緩取出銀針,照著在心頭反復熟記過的機關圖,“啪塔”“啪塔”“刷刷”!只是壹個瞬息,她雙手指間的銀針就運作了幾十上百次,而她和陸江北面前的石壁,也驟然打開了壹面墻。壹個裹挾著新鮮空氣的石室現在眼前,讓他們二人都是長舒壹氣,同時微笑道:“成了。”
石室入口處架著壹面巨大的石屏,遮擋住了視線,裏面隱隱透出寶物才有的氤氳靈氣。當大量的財寶聚集在壹處時,那種特殊的氣息,是可以用鼻子聞見的。
霍似玉心中雀躍,剛要舉步進去,陸江北卻是橫臂壹攔說:“陳賊是個陰險的人,他藏寶的地方,連寶庫裏面可能也有機關,妳別進去了。”他擡手捏壹捏霍似玉失望的小臉,安撫壹聲,“妳得聽話。”然後他自己進寶庫裏去了,讓霍似玉莫亂走,也別摸墻壁,別原地跳動,以免觸動暗處的機括。
聽著陸江北走進石室去,裏面就沒再發出聲響,壹片寂然,根本不像觸動了什麽機關,說不定裏面本就沒什麽機關。在原地站的像壹個木偶人的霍似玉生出怨念,心中暗道,自己就是個活鑰匙,用完就被扔在這裏了,陸江北單獨去給朝廷收繳國庫了,而自己過寶庫不入,日後講給青兒聽時,青兒壹定會壹把抓死她抓死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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