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哲一走,林小西迫不及待来找杨玉清。
“看你这相思成灾的样子,好像我才是你男朋友。”杨玉清狠狠地取笑林小西。
“小西,这个周末跳跳安排到他爸爸那边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妈妈吧。”杨玉清提议。
“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林小西意外,“我男朋友都没这么想过,我们两个腻着,没提及过家人。”
“可能因为我自己人到中年了,说什么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太俗套,但的确,父母在,尚知来路,父母不在,只剩归途。”杨玉清凄然。
“好,我们一起回去。”林小西恻然。
林小西妈妈只和再嫁的男人过了几年就分开了,一直自己东漂西荡,到处打工。后来生病,就回老家的老屋。林小西劝过她很多次搬过去和自己一起住,她执意不肯,说要叶落归根。老屋是林小西爸爸留下的,离婚后林小西爸爸很快再婚,搬到城里了,家里这个破旧的老房子,弃之不要。
林小西妈妈是从很远的地方外嫁过来的,娘家无父无母,兄弟们各顾各的,形同陌路,回不去,也没有落脚的地方,老来还乡,只能到旧时的婆家,想着乡人纯朴,互相还能有个照应。
两个人周五晚上出发。杨玉清去超市血拼狂购,从柴米油盐到吃穿用度,应有尽有。
“你这是要把超市搬空吗?”林小西夸张地呼出一口气。犯愁这么些东西怎么装得下去。
“第一次去看阿姨,而且她上次病重我都没去看她,这是做晚辈的应该孝敬她老人家的。”杨玉清一脸惭色。
最后经过一段崎岖不平的小路,夜晚十一点终于到达目的地。林小西妈妈叫秀琴,林小西平常都是称呼她“琴姐”。第一次听到母女之间这么称呼,杨玉清很奇怪,问小西。
“小时候,我没人看,我妈经常要带着我约会。和人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告诉我,如果她对那个男人满意,我就叫她琴姐。相反,如果她对那个男人不满意,我就叫她妈。她对人家满意的多,人家对她满意的少,经常叫琴姐,就习惯了。”林小西那时已经和杨玉清是朋友,对家里的事竹筒倒豆。
林小西知道她妈会一直等着她们。到了院门外,果然灯火通明。第一次回老家探病,那一整个暑假,林小西找人把家里翻修了一下,看起来,没那么破败,还有几分朴拙美。
院子用木桩围着,种了些爬藤植物,还很势微,弱不经风的样子,估计假以时日,就能茂密起来。
院子中央一株柿子树,居然红彤彤一片,长势喜人,硕果累累。院里打扫得很干净,放两把木椅,看来是林妈妈知道女儿要回来,特地收拾了一翻。
不等车子进院门,早就翘首等待的林妈妈已经拄个拐杖,听到车子的声响,迎出来。
“赶紧进屋。”林小西有些粗鲁地说,饱含着更多的焦急。
林妈妈像过年一样,笑得咧开了嘴,看到杨玉清,就像是自家闺女一样亲热,看来对她的到访也早有准备。
林小西强行让林妈妈呆在屋里,和杨玉清开始搬东西。这当口,两个人忙完,林妈妈已经把煮好的鸡汤面条端上了桌。农村的大碗,满满一碗,都是鸡肉,几根面条,还卧着三个荷包蛋,最上面有绿油油的葱花和几根青菜。
除了回乡回家,再也不会在哪里能够看到这样的一碗吃食了。
杨玉清把头埋在碗里,大口吃着,她知道,老人最想看到的,就是把这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鸡是农村的土鸡,有着儿时十里飘香的肉香味。这是童年的味道,现如今,哪怕花大价钱去寻,买到的也是打着土鸡幌子的冒牌货。黄澄澄的油浮在鸡汤面上,除了鸡肉本身的鲜香,一点也没有让人恶心的油腻。
许多没吃过这么多饭了。杨玉清把最后一口汤喝得干干净净,还一副想舔碗的样子。确实是太香了,也为了让林妈妈高兴。
“你没事吧?以前闹饥荒有人饿死,现在可别有人撑死。”林小西看她吃相吓人,打趣。
“放心吧,美食统统能装下。”杨玉清哈哈笑,孩子般纯真。
乡下没有城市的拥挤和尾气,早晚温差更大,哪怕是深秋,也已经哈气成霜。极力劝阻林妈妈睡下了,杨玉清却一直兴奋着不想睡,拉着林小西在院里坐下了。静谧的四野,没有不夜的灯光,天空显得出奇的清奇高远,而那些星星,城市的夜空只有憔悴的几颗,这里,密密麻麻,熙熙攘攘,很大很亮,熠熠生辉,低低垂挂着,好像站在房顶,或者到远处一点的田野,就能踮起脚摘下它们。
寒气很重,林小西拿出来一床被子,两人裹在被子里,暖和地偎在一起。“真好,像是做梦一样。”杨玉清低声说。“就好像又回到了和奶奶一起生活的童年,又安心又温暖。”
“虽然,农村大多都成空心村了,年青人都搬取了城里。但其实有多少人,在城市的苟且里,藏着回归田园的诗和远方。”林小西感叹。
“唉,这么美好梦幻的瞬间,被你几句话说得现实又黯淡。”杨玉清抱怨。
“行,那说点浪漫的。以后,找几个志趣相投的老伴,到乡间租个小院子,抱团养老,种花种菜,劈柴喂马,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林小西戏谑。
“哎,真的可以啊。等到咱们老了的时候,既不会给孩子带孙子,安享天伦之乐,和子女凑合一起生活,也不会把自己扔进养老院,按着那些规章制度,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混吃等死。这样的方式,真的是最适合了。”杨玉清热烈响应。
“那行,那咱们从面在开始,可以慢慢物色老伴了。”林小西哈哈笑。
“还得男女混居才行,还得多才多艺,身体健康,这样生活才有质量有乐趣。”杨玉清开始了幻想。
“嗯,最好是有人一手好厨艺,有人会中医推拿按摩啥的,有人摄影好,有人会做衣服,有人会吹拉弹唱,还有人喜欢种菜啊,养些鸡啊猪啊让我们自给自足,这样,自产自销,就齐活了。衣食住行,都有保障。”林小西补充。
“哈哈,想想就开心,这样的日子也太美了吧。”杨玉清乐得合不拢嘴。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林小西背起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杨玉清兴致勃勃地跟上。
“清清,这些日子,发现你,渐渐地有光,有热情,变得不像以前的你了。”林小西认真地说。
“我也有这种感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何时发生的,就是觉得自己不一样了,静悄悄地。世界的样子在我的眼里,不一样了。”杨玉清说。“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有点类似于宛若新生。”
“好像过去越来越遥远、陈旧,不再像一座重重的壳压着,更像是飘在风里的云烟,而现在一切都充满了生机,惊蛰之后,万物复苏。”林小西说。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杨玉清雀跃。
“你做到了,清清,改变别人是神经病,改变自己是神,但人人都习惯做神经病,因为做神太难了,但你做到了。”林小西赞叹。
“在英国斯威敏斯教堂地下室里,英国圣公会主教的墓碑上写着这样一段话:当我年轻自由的时候,我的想像力没有任何局限,我梦想改变这个世界。当我渐渐成熟明智的时候,我发现这个世界是不可能改变的,于是我将眼光放得短浅了一些,那就只改变我的国家吧!但是我的国家似乎也是我无法改变的。
当我到了迟暮之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决定只改变我的家、我亲近的人,但是,唉!他们根本不接受改变。
现在临终之际,我才突然意识到:如果起初我只改变自己,接着我就可以依次改变我的家人。然后在他们的激发和鼓励下,我也许就能改变我的国家。再接下来,谁又知道呢,也许我连整个世界都可以改变。”杨玉清深情地朗诵这段话。
“改变自己的人是最强大的,因为这首先需要足够的自省和觉察,一颗特别警觉而又开放的心。”林小西望着她,眼里全是赞赏。
“不要这么含情脉脉看着我。”杨玉清笑,顺手扯下一个柿子,用手擦擦就吃。
“你还吃得下?”林小西无语。
“天冷,饿得快。你也吃一个,是脆柿,我从来没吃过的,太好吃了。”杨玉清就像猪八戒见了人参果。
“回屋睡觉。”林小西怕她真的撑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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