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摘掉头上的烂菜叶子,一屁股蹲在最近的十人堆儿里,从大锅里抄起一个饽饽,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身边两个奴隶,厌恶地向两边挪了挪,显然不想与他为伍。
“小子,真看不出来,贱骨头能贱到你这种程度,老朽佩服、佩服啊!”一个老头挪了过来,凑在他身边盘腿坐了下去。原来是卡西多。
“呵呵。”周宇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说你做狗腿子做这么上心,为了什么呢?老朽十分不解,还能改变你的出身?”卡西多也不恼他,继续问着。
“唉,说了你也不懂,我说你白活了六七十年你也不会信。总之啦,这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周宇继续啃着饽饽,没有马粪味儿的饽饽就是好吃。
“小子,你没有父母吗?你这么无耻爸妈知道吗?我都替他们寒心,替你害臊。”卡西多越说嗓门越大。
“噢,知道了,劳您费心了,一大把年纪了还得替我害臊。”
“你、你!”卡西多气的白胡子都撅起来了。本想好言相劝,哪知道这小子油盐不进呐。可是,包括卡西多在内,几千奴隶谁又能真正理解周宇的苦心。大都督闭上了眼睛,沉思了几秒钟,睁开后眼里的那抹清澈彻底消失,继续带着无所谓的微笑啃着饽饽。
初到一切如玫瑰花蕾中奥秘的索拉西亚,周宇尚未来得及采摘更别说掰开第一层花瓣,就被捕了。这两个月来的煎熬与苦楚,他比任何人都痛苦。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一个习惯了生活在自由之中的人,而这种自由与周围忍受牲畜一般对待的行失走肉并不兼容。唉,我们都是身份的奴隶,囚禁在自己创造的监狱里。
说实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对于奴隶们的愚蠢,周宇毫不怀疑,没有受过教育、行为受人约束、除了吃睡就是干活的这样一群机械活动体,能对他们有什么智慧上的要求。如果有人去这样做,那这个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很遗憾,大都督两者都不是。
坐在上面的人用鞭子,趴在下面的人吃猪食。其实大家都没有错,因为路都是自己选的,自己走出来的。周宇本不想打破这种平衡,因为传道信仰是一件冗长而复杂的事情,你不能一两天时间就说服所有人跟着你造反,也不能要求所有刚认识的人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你干,那不现实也不合常理。只有电影中才会出现这种一呼百应、一个无比睿智的人分分钟征服千万劳苦大众的脑残人设。
现实从来就不是臆想出来的,它很残酷。
所以,他已经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小聪明和尊严来为这些奴隶创造相对美好一些的生活空间。至于他的大智慧,则全部集中在下棋和伪装上面。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他,也在尽可能地伪装自己。
“我什么?老不死的,你以为你现在不与猪猡相敬如宾、耳鬓厮磨是因为谁啊?”周宇瞪着他怒气冲冲地说。
“你以为你一天能吃两顿粗粮饽饽,不再吃厩肥马粪又是拜谁所赐呢?”
“你看那些为了吃饱饭而出入小树林的妇女逐渐找回了尊严,不再任人又是怎么来的呢?”
“你。。。”周宇数落到后来自己都不愿意说下去。
“你那是为了一己私利,捧着那群狼心狗肺之人的臭脚往上爬!为的是你自己!”卡西多斥责道。
“为了我自己?你也太天真了,老家伙。我只跟你说一句,威廉华莱士的世界你不懂。懒得跟你废话,让开,我还要盛汤呢!”老卡不可能知道威廉华莱士是谁,但是他从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久违的东西。是什么?他在自己的心底和脑海中费力的寻找比对着。是什么呢?
有了,这种久违是希望。希望的感觉。
“好好吃饭,养好身体。把话放出去,老子要造反。”盛汤回来的路上,周宇借故用右肩顶了老卡一下,在他耳边耳语了这两句话。
虽然声音细弱蚊蚋,卡西多却听得真真切切。这小子莫不是疯了,他居然、居然真的想造反。原来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有计划、有目的的,先取得守卫的信任、骗取了改革政策,然后通过改善食宿来改善奴隶们的体质,周宇早看准了这群病秧子绝逼没有造反的身体本钱。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通过这一步一步,包括自己现身说法和作为反面典型,来点燃奴隶们对统治者们的仇恨,激发他们对自由的向往和对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渴望。忍辱偷生,任那些守卫和老爷们如何毒打挖苦,这小子就是一副赖皮嘴脸,天底下最无赖无耻的人也不及他的一半。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奴隶们觉醒。卡西多脑子轰的一声,幡然醒悟了这一切。原来,他是个大大的好人。在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周宇的手段伎俩,却看不到这是一个有大智慧的行者。萍水相逢是缘分,星火燎原是重任。
卡西多是奴隶营里的活化石,少说也被关在这里三十年。对于这营里谁的嘴巴严、谁的骨头硬那是了如指掌、如数家珍。周宇的信息传递过来后,他先辨别了一下真伪。自己一把老骨头,一只腿已经踏进棺材,自然没有被他算计的资本,所以消息应该是真实的。
此外,使用换位思考方式来验证,如果自己是周宇,明明已经当上了奴隶中最大的官里长,还算计自己这些同胞不是多此一举吗?没有必要。尤为让人振奋的是,自己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和信任。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就觉得他自带光环、身份特殊,他日必有一番作为。
三十年来,奴隶营暴乱的事情有之,脱逃的事情有之,杀死守卫的事情也有之。结局都是遗憾的,以卡西多的经验看,此类行为无一不以失败、身死告终。自己选择信任这个生瓜蛋子,究竟需要怎样一种勇气来支撑,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年逾七旬了,再不搏一搏,真就一辈子交代在这里了。
接下来的日子,大都督继续奴颜卑膝地当着自己的里长,卡西多却在劳动、吃饭和放风的时候秘密与其他一些奴隶交谈议论着什么。这些人大多是一些身体强健、有号召力、生有逆鳞的壮汉。周宇觉得人们会相信卡西多而不信他,因为什么?因为他是官儿呗,人们心里会有一种潜在的意识建模,那就是当官的无论说什么都是为了自己,不可能有为别人考虑的时候。
“我相信自由自在,我相信喜王。我想心伸手就能碰到天。。。”一个放风时间,大都督正采取标致性动作躺在石板上看着天空,嘴里唱着别人听不懂的歌曲。
“你、你真的相信自由和希望吗?”一个怯懦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吓了周宇一跳。奴隶们大多不屑与他说话,这突如其来的插话让他连忙坐起身来。
“哦,是你啊!”大都督伸了个懒腰,看着对面那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此人叫班布尔,是自己最近提拔起来的一个号长。按理说,算是自己人。
“里长,听、听说您要搞事情。”少年不自然地问。
“搞、搞事情?搞什么事情?谁胡说八道的?让他站出来。我好端端地伺候布鲁诺大人,我能搞什么事情?”周宇瞪圆了牛铃眼看着他说。
“卡西多说,说您要造反!”
卧槽你个老玻璃,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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