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36章 振衣飞石(136)(1 / 2)藕香食肆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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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还未安寝太极殿内就一直灯火通明,内外侍从都排着班在殿前迎候。

谢茂从御辇下来时看了衣飞石一眼,衣飞石老老实实地从马背上翻下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不敢离太远了,也不敢凑太近,低眉顺目的模样看着就十分可怜。

看着他孤独可怜的身影谢茂叹气又心软,实在没法儿和他置气。

他与衣飞石在一起,无非用心。衣飞石敢和他在一起,用的是命。

“过来。”谢茂在殿前站住了,朝衣飞石伸手。

衣飞石赶忙上前握住他的手,不迭赔罪:“陛下息怒臣……”

一句话没说完,就看见皇帝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他就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二人携手一同进了内殿,满屋子下人都松了口气。好歹是没有吵起来!

银雷、郁从华带着宫人进来和往常一样服侍更衣脱靴,递热毛巾搓脸,谢茂喝了半碗恰能入口的热茶郁从华就听着外边赵公公的吩咐硬着头皮把宫中照例给衣飞石准备的热汤热饭送进来张罗了一桌子。

郁小太监这动作把银雷都惊住了,衣飞石也不敢和往日一样大咧咧坐下就吃,站在榻边让小宫婢折袍角,眼角余光偷偷瞥皇帝脸色。

谢茂就有多少叹息都败在心上人这小心翼翼的戒备下了,拍拍茶桌边的坐席,说:“先吃吧,晚膳可是也误了?你宽心,慢慢吃,吃好了咱们再说话。”又保证道,“不发脾气不说怪话,夜里还一处歇息,可放心了?”

衣飞石都没想过皇帝会这么好脾气,从前皇帝不高兴了,也会指个厚厚的软垫子罚他跪。

“臣做错了,陛下该教训臣还是要教训的……”

衣飞石得了便宜还嘴上卖乖,顺势在谢茂身边盘膝坐下来,端起热汤兑了半碗香米饭,汤汤水水扫了半碗,饿得发慌的胃袋才有了充实与安心的滋味。

谢茂在左安门等他,其实也没有用晚膳,这会儿饿过了,就喝了半碗小米粥。见衣飞石胡乱兑了汤饭扫下半碗,这就要丢下碗筷去下边跪着说话,谢茂担心他没吃饱,和从前一样用小银刀解了羊腿肉,一点点添到衣飞石碗里。

衣飞石不敢辞,只得继续坐着,等着皇帝投喂。

一直到衣飞石又吃了小半只羊腿,三个胡烙麦饼,半盘子炙菌,谢茂才放下银刀,擦手问道:“吃饱了?”

衣飞石忙答应吃饱了,不等衣飞石站起来,谢茂就挥挥手,叫宫人把东西都撤下去。

没多时,充满汤饭香气的内殿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银雷换了合香熏笼,郁从华来上茶水果子,皇帝又交代了:“都下去吧,朕与侯爷要说些私话。”

照例是怎么都要留一个奴婢在殿内服侍的。然而,这会儿没人敢跟皇帝说“按规矩”如何。

宫人悄无声息地退出去,银雷守在门口,亲自看着两个宫监拉上殿门,随后将所有宫人驱离中殿,他自己则守在中殿之内,保证没有任何人能靠近。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衣飞石知道皇帝为什么生气,就要老实跪着给皇帝服软说些甜话,才起身就被谢茂拉住了:“坐着说。”

“若是你办差出了差错,犯了国法大律,自然应该跪下说话。”

“如今你与朕说些闺阁密语,万事都不相干的,跪下做什么?有些事跪下搪塞得住,”

谢茂轻轻攥着衣飞石的手腕,不怎么用力,五指掌心却都贴在衣飞石的胳膊上,无比贴近,“今天不行。”

衣飞石小声说:“……也没想过搪塞陛下呀。”

“为何不辞而别?”谢茂直接问,“你以为是朕下旨要囚马万明?!怕朕拦着你不许出宫,所以干脆就不搭理朕,自己走了?”

衣飞石被他一句话惊呆了,愕然道:“陛下?”

“说。”

衣飞石赌气道:“我要跪着说!”

“你还跟朕闹脾气了?朕冤枉你了?”谢茂没好气地问。

衣飞石到底不敢和皇帝太过犟嘴,低头委屈地说:“陛下就是冤枉我了。若我以为捉舅舅是陛下的旨意,我怎么敢出宫去保人?陛下认为我这样狂妄悖逆,就敢抗旨么?臣冤枉!”

谢茂就没理清楚衣飞石不辞而别的脑回路,这会儿被衣飞石戳中了他牛角尖中的漏洞,他也愣了愣,是啊,小衣九成九是不敢抗旨的吧?若他以为朕要捉他舅舅,他岂敢出宫捞人?

可衣飞石若不认为捉马万明是他的旨意,那又是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跑呢?

“好,你说是朕冤枉你了,那就是朕错了,朕怪错你了。”谢茂一向信任衣飞石,“那你告诉朕,为什么?”

衣飞石低头,半晌才小声说:“我最近不听话。”

谢茂又被他一句话镇住了,不听话?哪里不听话了?谢茂觉得最近小衣乖得很,不止最近,除了相识最开始那一段时间,衣飞石一直都很乖。衣飞石却觉得他自己不听话了?谢茂都懵了。

“陛下不许我出宫,我总想出宫。”

不许我出族,我坚持出族。

这是衣飞石和谢茂最近隐隐较劲的矛盾。

谢茂作为上位者,半点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然而,同样一件事,谢茂觉得是小事,压在衣飞石心头就是巨石。衣飞石觉得自己的坚持是“不听话”,可能会惹皇帝震怒制裁,谢茂却全无知觉,撑死了觉得这是“哎,下回怎么哄哄小情人”的小烦恼。

衣飞石才小声说了他的想法,谢茂立刻就明白了,皱眉道:“你觉得,你不听话了,朕会借着马万明的事拿捏你,教你听话?”

“也不全是……”

衣飞石是这么想的,不过,这只是他怀疑的一种可能,不占十之一二。

他当时之所以不想去禀告皇帝,怕的是“万一”皇帝要借机驯服他。说到底,主要还是因为他不信任龙幼株,怕这个“万一”耽误了他出宫的时机,龙幼株就把马万明屈打成招了。

衣飞石坦诚的理由,简直比衣飞石怀疑谢茂要弄死马万明,更让谢茂难受。

谢茂气得肝儿疼,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自问一心爱惜衣飞石,从来不曾使计逼迫拿捏,确实因为某些想不到的意外,他委屈过衣飞石,比如那几碗清水羊肝可是,他何曾对衣飞石用过龌龊的手段?就因为衣飞石“不听话”,他就借着衣飞石小舅的性命教训衣飞石,这是骂他无赖,还是骂他暴君?

是,朕是无赖,朕是暴君,可那是对别人!朕何曾欺负过你?辜负过你?

谢茂生气又不能吓着衣飞石,只能生生憋着。他坐在茶桌前,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下去,慢慢地说:“朕不会这样。小衣。”

他想着衣飞石刚才大喊冤枉的心情,希望衣飞石能对自己感同身受,“你冤枉朕了。”

谢茂隐藏情绪的功力极其深厚,面上丝毫看不出他伤了心,一举一动都和寻常动作相差无几,连口吻都是清清淡淡的,听不出多少情绪。

然而,旁人听不出来,衣飞石能察觉出来。

皇帝那一瞬间的窒息与疼痛近乎实质,衣飞石听得心口一闷,忙解释道:“不是的,陛下,我心里也没有一定认为陛下要教训我,我就是怕万一……”

这么说,好像也不见得多令人高兴?衣飞石也觉得自己辩解不清了,显出一丝颓然。

他低下头,认罪道:“是我性子不好,凡事未言胜先言败,总做最坏打算。”

“误解了陛下,求陛下责罚。”

谢茂已将盏中热茶饮尽,一口气渐渐沉了下去。

他看着衣飞石紧张颓丧的模样,似是害怕后悔极了,刚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还能怎么办?

“也不是多大的事,说开了就好了。你以后记得,凡事胜啊败的,都不重要,多来问一问朕……”哄呗。谢茂轻轻抚摸衣飞石紧蹙的长眉,让其慢慢舒展,“朕几时让你失望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轻声道:“只有一件事不行。小衣,朕不会让你出族。”

衣飞石焦灼明亮的眼波微微一颤。

“朕喜欢你,你就出族?朕对你的好不该是灾难厄运。朕会保你一世安康,保你衣家五世其昌。你爹不信朕,你也不信朕?”谢茂的笑声很轻,隐隐带着一丝自嘲。

衣飞石信皇帝的承诺,不过,皇帝说能保衣家平安,他只信五成。毕竟,还有五成得看天意。

也是皇帝最近态度暧昧,好声好气从不正面喝止他,所以,衣飞石才心存幻想,以为此事还有斡旋的余地,如今皇帝明确态度说不许,衣飞石更受不了皇帝自嘲的语气,头埋得很低:“没有不信陛下,臣信陛下……”

“衣飞石,别的事可以商量,害你自己身后之名的事不能商量。”

“这件事你不必再琢磨了,朕不许。”

衣飞石小声答应:“臣遵旨。”

这是肉

谢茂并不知道衣飞石能洞彻他皮囊之下的真实情绪。

他此时表现得非常宽和,似是早把一切都翻篇了,不过是因为他不能用情绪为难衣飞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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