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49章 振衣飞石(149)(1 / 2)藕香食肆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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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飞金死得猝不及防赵从贵带着太医与几车药材赶到长公主府,长公主府已然举丧。

“快回宫去报信儿!长安侯薨了!”

赵从贵打发了小太监回宫报丧,他自己仍旧领着太医进府问候。

虽说衣飞金是用不上太医了不过,这万一府上有个受不了打击的突然昏厥急病了,有个太医照应着,总比现找街面上的大夫强。

外界不知衣飞金病情其实他起不来床已有大半年府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赵从贵一脸懵逼地进了府,长公主府的下人们则有条不紊地悬挂幔帐,布置灵堂,一派悲伤却静穆的景象。

下人将赵从贵与太医领到衣尚予跟前,赵从贵忙施礼道:“公爷节哀。”

刚死了儿子怎么节哀?衣尚予木着脸,道:“你坐。”又叫丁禅招待“请赵公公喝茶。”

“奴婢岂是来做客的?府上若有差遣,尽管交给奴婢来办!奴婢已差人回宫中送信儿,想来不久就有恩旨颁下礼部片刻就要来人,”他请出身边的两位太医“这是赵太医、于太医,请两位大人暂且在府上值守,若有急症烦请救治。”

他看着衣尚予木着的脸小声劝道:“公爷郁气伤身,不若也叫太医给您请个脉。这光景,您就是咱们大谢朝的定海神针擎天巨柱,万不可有什么差池啊!”

衣尚予看了他一眼,正要拒绝,丁禅已答应下来:“正是,劳烦太医给督帅瞧一瞧。”

惟恐衣尚予不答应,他带了两分央求讨好地凑近衣尚予身边,小心翼翼地想要请衣尚予伸手看脉。

当着外人的面,衣尚予没有下丁禅的面子。再是家臣旧部,丁禅也是堂堂朝廷三品武官,哪怕领着闲职,他也不是个下人。

有于太医在,赵云霞身为女医就避嫌不动,站在一边看着。

这边于太医替衣尚予请脉,赵从贵则小声问丁禅:“丁大人,咱们小衣公爷何在?”

丁禅看了看正房,衣飞石正在屋内亲自替长兄擦洗遗体,准备更换寿衣。

赵从贵心中暗叹公爷孝悌,洗尸装殓是孝子的本分,衣飞金长子十二岁,次子八岁,由下人服侍着完全可以替衣飞金擦洗装裹。衣飞石却肯亲自来做,足见他对衣飞金情意深重。

于太医替衣尚予请了脉,开了个调养的方子,本是说吃也可,不吃也可,毕竟衣尚予身体康健,些许内燥的小毛病不碍事。丁禅却慎重其事,再三谢了于太医,领了方子立马交给心腹去拣药。

衣飞石替衣飞金装裹完毕,下人来抬进正在布置的灵堂。

赵从贵趁空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眶发红,换了一身不甚合体的素衫,倒不像是哀毁过甚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想叫太医也替衣飞石请脉看一看,哪晓得衣飞金两个儿子都不见了,忙前忙后全是衣飞石在操持,衣尚予坐在轮椅上木着脸也不说话,大约还没从长子薨逝的噩耗中醒过神来。

灵堂搭建好,僧侣道士都进来了,供上香果明灯,衣飞石低声问身边家丁:“可好了?”

家丁连连摇头:“大少爷砸门呢,怕是好不了。”

衣飞石皱眉道:“那叫宁儿来。”

守灵的孝子就只剩下衣长宁一个,衣飞石站在兄长灵前怔怔地,突然流下泪来。

过得大半个时辰,朱雨亲自领人来拜,宫中送来素服简饰,先服侍衣飞石换了衣裳,另有皇帝叮嘱的一丸清心丹,怕衣飞石太过伤心,叫朱雨用温水伺候衣飞石服下。在长信宫养伤的琥珀兄弟自然跟了来。再过了半刻钟,皇三子谢沃,皇四子谢泽,黎王府郡主谢团儿,也都前来吊唁关切。

倒是礼部与太常寺官员在皇子们都到了之后,才匆匆忙忙地赶来,接手操持长安侯衣飞金的丧礼。

衣飞金卒年不到而立,堪堪二十九岁。按照他这样的年龄,后人本不能披麻戴孝,又有父母在堂,府中举丧之后,连丧幡都不能挂在长公主府的门额之上。然而,他身上有爵位,公侯之礼迥于庶人,下人在长公主府门前挂起小幡,过往行人纷纷议论,长公主府死了人的消息瞬间传遍京城。

挂幡之后,世友亲朋同僚乡学就能登门吊唁了,头一个上门的就是候在门前的黎王夫妇。

衣飞金死讯传进宫时,谢范正在长信宫和太后互叙别情,皇帝吩咐琥珀回家奔丧,谢范也立刻出宫回黎王府,换上素服带上黎王妃,立马就往长公主府奔。

衣飞石与皇帝是什么关系?他的亲大哥死了,谢范岂敢怠慢?

他和黎王妃的马车一直驻在长公主府门巷,只等着丧幡挂起,夫妇二人即刻就携礼上门了。

接着就是与长公主府比邻而居的几个世族散官上门道恼,毕竟不是休沐日,当官的都在衙署,就不在衙署找借口躲在家里的,这时候也不敢公然跑来吊唁,马上赶来的反倒是散官闲职与宗室居多。

衣飞石一直钉在堂前照应,傍晚之后,上门吊唁的客人就少了。

“宁儿先去吃饭。”衣飞石吩咐道。

衣长宁今年也才八岁,凡事都只懂一半,他哥哥从小就告诉他二叔是个坏蛋,害死了他的亲娘,可是,三叔、四叔都喜欢二叔,爹也说二叔很好,是爹最好的小兄弟,衣长宁对衣飞石的感情就很复杂。

周氏投缳时,衣长宁还不懂事,对娘亲的记忆也就只剩下淡淡的桂花香粉味道。可是,他很依恋自己的父亲。衣飞金死前叫他给衣飞石做儿子,叫衣飞石“教好”他,他惶恐又愤怒,还有一种被遗弃的悲伤,到最后,看见父亲失去呼吸,彻底不会说话的模样,他才感觉到巨大的悲伤。

他一直不停地流泪,第一次品尝到死别的滋味,叫他磕头他就磕头,一边磕头一边流泪。

此时衣飞石叫他去吃饭,他根本不想吃。他就想静静地跪在这里,想着与父亲相处的过往,继续流泪,仿佛悲伤就能随着泪水的滴落一点点消失。

衣飞石叫了几声,衣长宁也不动。

他微微侧目,见小孩也不哭闹,只是默默流泪,流得满脸苍白。

那一种诀别的悲伤,让衣飞石感同身受。

这就是亲人。

只有为了同一个挚爱之人的逝去,彼此一样悲伤流泪的人,才是真正的亲人。与血脉无关。

家丁送来茶饭,托盘里一碗蒸得白糯的粳米饭,一小碟酸汤黑木耳,半盘白烩蘑菇,另有一碟子香煎油豆腐,都是居丧食用的素菜,做得倒是酸甜鲜香,十分开胃。

衣飞石拿蘑菇拌了饭,端着碗到衣长宁身边,喂衣长宁吃了一口。

衣长宁闻着食物的香味就觉得饿了,见自家一向高高在上的二叔蹲在身边亲自喂,碗里全是素

爹死了,所以吃素啊。

阿爹死了。

衣长宁眼泪簌簌而下。

迷糊中,他听见二叔劝说:“你要吃饱,睡好,不能生病。明日亲友同僚京中旧故前吊孝,你是孝子要烧纸答礼,你若是生病了,你爹怎么办?”

想起状若疯狂的哥哥衣长安,衣长宁知道,哥哥肯定是出不来了。

阿爹死了,镇国公府的下一代嗣主就是二叔,哥哥和二叔闹得那么凶,不会被放出来的。

这是阿爹的灵堂,人一生最重要的事之一,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阿爹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衣长宁一边流泪,一边吃了二叔喂来的饭菜,吃了几口之后,他自己捧着碗边哭边吃。

衣飞石将另外两盘菜也放在他身边,叮嘱家丁照顾好他,又站在衣飞金灵前发呆。

灵堂里有和尚僧侣的诵经声,道士也挂了幡,架坛做法超度,这死后的过场安慰的似是生人。

衣飞石站在灵堂上,满脑子都是从前衣飞金对自己的好,他带自己玩耍,教自己武艺,带自己上战场,把他的亲兵给自己,也包括前些年衣飞金毫不藏私地让给自己的战功……

他甚至又想起温柔爽利的大嫂周氏,想起她给自己那一笔笔可观的零花钱,想起她给自己做的新衣裳,买的千金宝剑,漠河良驹……

他明明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明明知道是大嫂错了,是大哥错了,可是,他还是太难过。

家丁捧着已经凉透的饭菜,劝又不敢劝,退又不敢退,只能心中腹诽,二公子您劝小少爷倒是劝得挺好,轮着自己怎么就不吃饭了?

正进退两难间,家丁突然发现有人招手叫他退下,他左右一看,原来灵堂所有下人都被撤下去了。

他端着凉透的饭菜迅速后退,走到廊下时,突然有几个神色彪悍的羽林卫上来,叫他迅速跪下。

当年宝珍公主停灵时,这阵仗就经历过一回!自问见多识广的家丁连忙捧着盘子跪下,屏气敛息头也不敢抬,远远地看见一双素面云绸卿云薄靴,挟着价值千金的烟绸素袍衣袂行来,风中隐隐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也不知是熏了何等奢贵的香料?

正想入非非时,那双卿云纹靴的主人在他跟前停住脚步,不甚高兴地问:“公爷不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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